不同于当年郭敞送给素娥的香料,那时候郭敞更像是送礼物。给素娥自己使的,齐全为要,量倒是不多,每样半两而已——对于日常自己使用来说,这已经够用很久了。
最近这次给素娥香料,真的就是赐物了。赐的什么不要紧,关键是这些东西价值几何。本质上,这就和给钱差不多。只不过封建社会钱不是一切,甚至顶有钱的一些人,他们的资产也往往不是埋在底下的铜钱和金银。
将贪官抄家,抄得的最能反映其家财的,可能是丝绢,也可能是胡椒。
郭敞作为皇帝,给下面的人赏赐时,直接赏钱时也不多。而他赐的那些东西,如果真的是给人自己用,不说一个人了,就是全家一起用也用不完!所以说,本质上就是在送钱,反正都是可以换成钱的。
端午节进上的贡物,香料、药材之属是很多的,这大约是源于端午节避五毒的传统吧。药材不必说,烧香也是自古以来除污避秽的手段之一呢......
郭敞得了许多进上的香料,自然有分赐后宫的。其中给素娥的是两只箱子和两只小匣子,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三佛齐进贡的上等乳香,市面上售价要六贯多一斤。这一箱子装了一百斤出头,少算一些也是大几百贯钱了。至于另一个箱子里,则是‘钦香’,这是海外来的沉香,因多在钦州集散,所以有此名目。
沉香也是非常名贵的香料,但舶来的海外沉香因为香气过于浓烈,反而不符合此时烧香的品味,所以价格和海南沉水香不在一个档次上。海南沉水香来到京城、洛阳等‘内陆发达地区’后,其中第一等的要价十贯钱一斤。至于‘钦香’,大约只是五贯出头。
所以这两箱子香料就是一千多贯了,颇为值钱。不过,这两箱子相较于那两个小巧的多的匣子,又相形见绌了——那两个小匣子里,一个装的是龙脑香,另一个装的是龙涎香。
龙脑在之前就是极贵重的香料了,就是香药榷易院在估价的时候也以‘星’计算,一星值一到两贯!换算成斤,那就是十几贯了!而近几年,龙脑更是涨价厉害,因为朝廷规定官员死后赙赠要用龙脑。
一时之间供不应求,龙脑价格应声而涨!如今每两就要五贯左右,匣子里装了两斤,就是一两百贯了——但这还不是‘大头’,大头是另一个匣子里的龙涎香。
另一个匣子里空荡荡的,周围全是塞满空余空间的丝绸,只有龙涎香专用个琉璃瓶子封着,上面贴了妃红色笺子,写了是上等龙涎香,重五两。
龙涎香有‘诸香之中,龙涎最重’的说法,哪怕是在广州的上岸价,如今上等也是一两不下百贯,次等五六十贯。而抵达京师之后,龙涎香不以‘星’来卖,而是用‘钱’算账,上等龙涎香一钱值二三十贯呢!
只这一瓶龙涎香,就要抵过其他香料的总价了。
素娥因为善于调香,平常郭敞多有赏赐香料,所以哪怕是最稀罕的龙涎香也是不缺的。这时候拿这批香料做回礼,并无不舍...毕竟那么多香料根本用不完,她又不是个礼佛拜神的,要特别豪奢地倾倒成小山地烧香。
“娘子,这怕还有些不够。”何小福提醒素娥,列了那批香料的‘内容’,算账给素娥听。
素娥听了也懒得费事,便道:“既然如此,就添些金器,再加上前些日子蜀国公主送的福建异色锦,我记得好有五十匹,一气送出去吧。”
异色锦是一种很昂贵的织物,原本只有官营织造坊才能出,定价是三十五贯一匹。但这个定价真的就是一个定价而已,因为供不应求,早就被宫廷,以及一些有门路的贵族包圆了。
不过最近异色锦又在市面上出现了,因为福建那边的织坊似乎破解了异色锦的‘秘密’,能够仿制了。虽然质量上有差异,但其实差异不大。更重要的是,出货量相对于官营作坊打了不少,还便宜!‘只要’十五贯呢!
蜀国公主的驸马,原来在福建履职,今年才回来...带了不少福建仿制的异色锦,算是给京城这边亲友的福建特产。
对于素娥这个正当红的宠妃,她自然更为大方,出手就是五十匹——别看平时做礼的丝绢彩缎,动辄就可能上百匹。这种工艺极其复杂的昂贵织物是不同的,就算是熟练工人也不知多久才能织一匹,所以五十匹确实不是小数目。
福建异色锦的‘出厂价’确实是十五贯每匹,但到了京城、洛阳这地界,算上运费和商人的利润,市价肯定就不止如此了。如此五十匹福建异色锦,再加上‘金器’,算上之前的香料,这才能抵过之前那一只珍珠冠。
素娥如此回应远亲宗室的‘买通’,着实是有些出乎一些人的意料了。倒不是说后妃都贪财,一些财货就一定能打动她们,只是后妃贪财的多。毕竟后宫是一个很‘势利’的地方,处处都要用钱。而除非是极个别有宠且位份高的,不然谁的钱都是紧着花用的。
而且就算是有宠且位份高的,平时不缺钱,谁还嫌钱多呢?
退一万步说,便是不在意钱财的,被人捧着也容易飘飘然吧——远亲宗室们送礼,不只是送钱,本身也是一种奉承。有的时候,对于这些深宫妃嫔来说,钱都是其次的,这种其他人都捧着自己的感觉倒更能让她们陷入其中。
“...这倒朕叫人没想到,高顺仪竟是个如此知进退的。”
几个公主坐在一起,还说起了这件事。对于‘远亲宗室’们的烦恼,她们是不能感同身受的。甚至因为她们身为正根正派的公主,也无法将‘宗室’身份传递下去,这些‘外八路’的亲戚却能挂着宗室名头,日后子子孙孙都享受优待,而乐得看远亲宗室的好戏。
宫廷里没有秘密可言,如今在离宫,内外防的不严,各种小道消息就更容易流通了。没过多久,这些公主们就知道了远亲宗室送礼的种种细节,以及素娥是如何处理的。
“是啊,倒没有那等新荣宠妃的放肆...我还记得呢,前头曹淑妃盛宠时,各处的礼几乎来者不拒。一些人办事请托,也常寻她的门路。官家也是纵容,只要不是那等着实不当的,也给她这个体面。”
“呵呵,要我说,这也是高顺仪的聪明之处了。虽然咱们看着,曹淑妃失宠,和那些事没甚干系。可官家的心思,谁能猜得透?说不得就有那些事日积月累而心中不满,最后失宠的那样彻底,倒不如前头姚贵妃的局面了。”
“高顺仪瞧见如此,记在心里,至少不犯人家已经犯过的错儿......”
公主们议论起这些,也是一些猜测加事后诸葛亮,到底如何大约只有郭敞自己知道了——但说实话,郭敞对曹淑妃替人请托多有纵容,的确不是他不在乎,心里是有不满在积累来着。只不过,他之前不说,还多数都应允了曹淑妃,就不完全是因为宠爱了。
一半或许是因为宠爱,另一半则因为只是‘宠爱’。这种‘宠爱’,本质上带有消遣性质,完全谈不到平等、珍惜等等...郭敞如果真的珍惜曹淑妃,甚至不需要将她视作平等的爱人,都应该在曹淑妃第一次‘犯错’时劝她、教她了。
告诫她不要这样做,以及为什么不要这样做...这才是为她好,为两人长远关系做打算的样子。
完全的纵容可以是溺爱,爱到了没理智的地步,不觉得对方有什么错。而郭敞这种显然不属于,他是知道对方错了,但依旧纵容——这就是不在乎!当下觉得还有趣,就随她去了。至于将来渐渐不喜欢了,不能容忍了,那就抛弃掉好了。
对于一个随时可以寻找新人的皇帝来说,这显然不算什么。
“所以,说不得高顺仪未来的福气还大着呢!听说她膝下的皇子也养得极t好,也就是咱们家的男丁难长成,现在说一些事太早,不然......”说到这里,一位公主摇了摇头。
“现在说这些是早了,但也不是没影子的事儿...我是见过高顺仪所出皇子的,却不是在高顺仪那儿见到的,而是在官家怀中。那日家宴你们不在的多,是没见到官家何等宝贝亲热高顺仪所出皇子。便是咱们家男丁难长成,个个都宝贝,也没有那样的。”
‘宝贝’体现在物质上给够,态度上重视。可那种真心实意的亲密、喜爱,却不见得比历朝历代皇家父子更甚。甚至,因为郭家的父亲都害怕儿子长不大,不敢感情上太过投入,父子关系还要更生疏呢!
“官家喜爱高顺仪所出皇子,我也听说过,但没思虑太多。咱们家男丁难得,这实属寻常,只当是和之前的诸皇子没什么两样。怎么,真的有传闻中那样夸张?”有公主显得有些不解和意外。
“传闻并无分毫夸大,官家是真的喜爱高顺仪所出皇子。有人说是因为这孩子格外康健,自打出娘胎就没有叫人担忧过,但更要紧的还是高顺仪得宠,所谓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本就是照应着的......”
“这样说来,圣人没得生育,高顺仪的福气说不得真在后头呢。”有公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就是圣人有生育又如何?”有公主不以为然,更加激进道:“自古立嫡立长不错,可这样的规矩拿到皇家说,不见得说得通,各种先例摆着呢!”
皇权是古代‘规矩’最大的权威,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规矩’的体现。然而皇家又是最不讲究规矩的地方,因为他们凌驾于规矩之上。
在皇帝没有格外属意,非其不可的儿子时,‘嫡长’才具有不可辩驳的优势。而一旦在位的君王有所偏好,这个偏好程度还不低时,哪怕偏好的那个不是嫡长子,他也会为贯彻自己的意志行动...当然,最后成不成是另一回事,这要看皇权与其他权力的博弈。
历史上有成的,自然也有不成的。
不过考虑到郭敞是很有权威的皇帝,这位公主的态度‘激进’,倒不奇怪。
“哎呀,如今说这些为时尚早、为时尚早...”大约是觉得‘激进言论’太吓人,有人就出来说道:“还是说说宗室的事儿罢,如今可怎么说?给那些人说话的也不少,官家到底怎么想的呢?”
“官家秉性刚强,不愧是武帝之孙,这种事不说便罢了,既然都拿出来说了,必定是打定主意了的。”说话的公主没有从政治的角度考虑问题,只说郭敞的个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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