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急得团团转时,还是师傅老辣,何老太监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
叫他去寻金光侯府家的小公子,尉迟钦。
尉迟钊回了宁州奔丧,弟弟就留在了京城。
一是尉迟钦体弱,不好折腾,二也是身为重臣,一家子都回老家了,京城总得留个人质。
虽说成帝跟他们家关系,比之睿帝当年好了许多,也不在意这个。但尉迟家做臣子的,却不能恃宠生骄,不管不顾,落下口舌。
于是尉迟钦不仅一人搬回了老金光侯府,就是尉迟圭和许惜颜成婚的旧宅,还严格按照守孝的规矩,闭门在家布置灵堂,早晚上香,杜绝歌舞饮宴,粗茶淡饭,以示哀思。
如今邹大太太病重,许遂老迈,许汤走了后,妻子赵大奶奶本就是个担不起事的人,中年丧夫后更是大受打击,三天两头病病歪歪,竟是比公婆还不中用,实在指望不上。
于是成安长公主和许观海,都得留在家中侍疾,断无法操心这些小事,还不如去找尉迟钦。
虽说这位小公子一直有个病弱名头,不大显眼,但在何老太监这等宫中活成精的老人眼中,却是万万不敢小觑的。
金光侯和升平公主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能生出平平常常的孩子么?
就是打小不擅读书的尉迟钊,在何老太监看来,也是个极伶俐,极会为人处事的聪明孩子。
否则太子殿下何以明知皇上动了怒,还要冒着触犯龙颜的风险维护他?
而且这事归根究底,跟尉迟家脱不开干系。去找尉迟钦,一准儿没错。
富春顿时就去了。
他们师徒俩在宫中也不是白混的,总有些鱼门虾路的交情,找到尉迟钦的时候,这位小公子正在家里伺弄药材呢。
满园子药香。
许惜颜夫妇因长年在外,这个府邸就交给孩子们折腾了。
从前主要是许观海帮忙打理,定时修葺,毕竟修这宅子时也是他主理的,最知道女儿喜好,品味也高。等到两个外孙渐大,就慢慢交给他们打理了。
尉迟钊在京城呆得时间更长,管得更多些。
要说他读书虽不怎么灵光,但品味修养却被才华横溢的外祖和小舅舅熏陶得极好。
一花一木,一砖一瓦,天生就知道应该怎么摆放,古董字画更是一上手就知道真假。
这里头还有个小故事。
之前尉迟钦头一回上京,尉迟钊自然要带着小弟弟四处逛逛,想挑几件小摆设来着。有人听说金光侯府世子“愚钝”的名头,又欺他们年幼,故意弄了张高仿的假画,想哄人当冤大头。
谁知尉迟钊瞄一眼,就摇头表示不要。
问他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但跟他家中摆着的,宫里常见的那些,都不一样。
感觉不对。
那人还待激将,说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想哄他来买,许桓已经闻讯赶至。
“真当我们年少无知?如今就是爹爹做了画,都要阿钊来看一眼,评一句好坏。你们这起子黑心小人,莫非还想等小爷一个个挑出错处,砸了你们的店不成?”
那人再不敢吭声,扔下画就跑了。
后来皇孙殿下听说此事,都忍不住跟着骂了一回。
真当他们这些皇室世家子弟俱是傻子不成?
自幼长在锦绣堆里,用句粗俗的话说,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拿这些假玩意儿糊弄他们,这得是多缺心眼儿?
那时他也是个小孩儿心性,特意还跑到皇祖父,成帝跟前嘀嘀咕咕,告了一状。
说来这也是给皇室世家长脸的事,连读书不灵光的尉迟钊都有这般眼光,以后看哪个骗子还敢来愚弄他们这些人家的子弟。
可胆敢坑骗世家子,还是皇室宗亲,便成帝这样好脾气的君王听着,也是不高兴的。
于是圣人一怒,京城的古董铺子就遭了殃,足足清理整治了小半年。
那些造假售假的就倒了大霉。
却是便宜了那些正经做生意的规矩人,直说圣上英明,也托金光侯世子的福气,生意好了不少。
这一战,让尉迟钊挣出名声的同时,也让世人不敢小看他弟弟了。
回头当尉迟小公子,尉迟钦放出求购药材时,再无人敢以次充好,哄骗他的。
于是,他就在哥哥分给他的园子里,种了好大一片药圃。
起先那几年,是为了给柏二太太尽孝,亲手种下药材,除了给柏二太太使用,多的都施舍给穷人,只当替柏二太太积福。
后来就算柏二太太过世,可尉迟钦已经种成习惯,加上他还有个喜欢惯弟弟的兄长。尉迟钊觉得这事挺好的,即便后来弟弟回了边关爹娘身边,他也继续精心照顾着弟弟的药圃。还请教了花匠太医,依着药材不同的特性和长相,精心布置,盖起温室与花房,将这些能入药的花草树木越种越多,渐渐弄得整个府邸,四季药香不断,十分好闻。
有时太医都喜欢到这里来转转,顺便采几味药材。
富春寻来的时候,尉迟钦正忙着收拾柴胡。
与高挑健壮的兄长不同,尉迟钦的身形,确要纤细许多。
但也不是一味柔弱,他幼年要是弱些,但这么些年精心调养下来,也是青年人该有的模样了。只是身形更随了母亲,象许家人,连长相也是,自有一股子翩翩君子,儒雅出尘的味道。
便是在打理药材,穿着家常守孝的素净旧衣,手上沾了不少泥巴,也不显得俗气。
之前富春因要照顾师傅,时常走动太医院,一些常见药材,颇识得一二。且打小净身入宫,干惯了服侍人的差事,眼见尉迟钦正收拾柴胡,二话不说,先上手来帮忙了。
看他动作熟练,显然是会的。尉迟钦笑笑,也不客气。
但富春却略有疑惑。
要说此药确实是春秋两季收其根茎干燥入药,虽味苦,性微寒,但归肝经,胆经。有和解表里,疏肝升阳之功效,正是治疗风寒发热的一味良药。
但眼下这时节来收,是不是略早了些?过些天,应该能长得更好些。
尉迟钦清秀的眉眼里,透着三分温和,三分隐忧,收拾完手头的活,拍了拍手上的泥巴,“不早了,只怕回头还不够用呢。公公今日前来,是有事吧?”
正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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