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亭因为知道赵景藩要为难无奇, 又是为了之前无意中听见的那些不堪入耳更不堪谈论的话,所以他特意支开开侍卫。
虽看似隔着一段距离,但以他的功力, 两个人说的话他都能清楚的听见。
且此处视线开阔, 也能纵观全局。
本来赵景藩怒斥那几句后,按照付青亭的想法,无奇也很该跪地求饶痛不欲生才对。
但让他意外的是,无奇像是没听见瑞王那几句, 反而抓耳挠腮的,伸长脖子不知在找什么似的。
付青亭又是惊疑又是担心, 虽然他对这个太学生没什么感情, 可是见她刀架在脖子上还在优哉游哉地看风景, 也实在是替她捏着一把汗。
直到无奇说什么“不对”之类的话,付青亭隐约有些觉察, 他急忙走前两步, 凝神四看。
但是目光所及,湖面, 岸上,一片平静无波。
不远处, 侍卫们也都尽忠职守,按部就班。
突然想到无奇的那句“你听”,付青亭毛骨悚然。
的确,他跟瑞王一样什么也没听到,但正是这没听到,才最是可疑!
刚才他们出来的时候, 虫鸣蛙叫, 煞是热闹, 但现在静谧的一团死寂。
打破寂静的除了人声,就是那只才从湖中跳上来的青蛙!
那只小青蛙连蹦带跳,惊慌逃命似的!
付青亭顿时想到,危险可能来自湖中。
他立刻冲了过来。
但已经晚了。
付青亭只看见无奇踉跄倒在瑞王的怀中,而后者将她揽住,却探臂向前,猛然攥住那袭向她腿上的毒蛇,那蛇给他握住,张开大嘴便要攻击。
出自本能地付青亭射出一柄飞刀。
就在刀锋切断蛇头的时候,付青亭目光所及,却看见有另一道身影,兔起鹞落,很快赶到了近前!
起初他以为是刺客!
黑暗。
炮火连天,是真正的震耳欲聋,眼前那是浓密的大片的烟尘,嚣张肆意地遮住了往日晴朗而阳光灿烂的天空。
惨叫声从最初的此起彼伏,到最后的喑哑微弱。
一道道身影奔过去,又有更多的倒下。
生于乱世,命如微尘。
眼睁睁地望着天空,阴霾之后,依稀好像藏着蔚蓝的天色,跟明煦的阳光。
她想伸出手去碰触,却是触不可及。
真想……好好活下去,不要这样颠沛流离,生死离别,不要这样命若草芥,被肆意践踏,想要自己的家园静好而太平,街市繁华,百姓和乐。
想要像是春天的花一样好好地向着阳光生长和绽放。
无奇长长地吁了口气。
又猛然地深深呼吸。
她像是呛到了自己,不由自主地剧烈咳嗽了一阵,眼前依稀出现一道微光。
“醒了,小奇醒了!”
“真的吗?真的醒了?”
“别吵嚷!”
惊喜交加的声音在耳畔接连响起。
这熟悉而聒噪的响动唤醒了她,让她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惊惶的心情逐渐平复,就像是一场大大的噩梦初醒。
她总算看见了光。
林森握着无奇的肩膀:“小奇,小奇?”
蔡采石手中捧着一碗汤,这会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慌手慌脚的扭身搁在桌子上,也跟着扑过来。
在他们旁边,是柯其淳。
柯大哥难得一脸肃然,看见无奇醒来,那过于严肃的脸色才也跟着缓和。
蔡采石俯身道:“小奇,你醒了,你觉着怎么样?”
无奇看着面前的几个人,她记起来自己是给蛇咬了而晕倒,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是说,瑞王已经发现了她是女子,已经暗暗地磨好了刀了?
“我、你们……”无奇口干舌燥,声音有些沙哑。
她想起身看看自己身上,才一动,就给林森跟蔡采石双双拦住:“别动,柯大哥说你还得再吃几副药才能把毒彻底驱除,现在也不宜起身活动。”
“是、是吗……”无奇看向柯其淳。
柯其淳见她眼中惊惶未退,便上前在她头上轻轻地一揉:“没事啦。”
语气有些如释重负的温和。
林森见状也想如法炮制揉揉她的头,可又没那个胆量,便道:“小奇,你知不知道这次多亏了柯大哥。”
无奇懵懂不解。
蔡采石也道:“是啊,得亏了柯大哥,你的伤口都是他料理的,所幸处理的及时,不然蛇毒攻心就……”他赶紧拍拍嘴:“呸呸!没有什么不然!”
无奇听说是柯其淳给她处理的伤口,越发摸不着头脑了:“柯大哥,是怎么回事?”
正说到这里,是春日从外头走进来,她见无奇醒了,先是一喜:“没事了吗?”
上前摸摸无奇的额头,果然不似昨晚上一样烧热了,正要去探她的脉,却给柯其淳挡住。
春日脸色一变,抬头看向柯其淳:“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要害他!你至于像是防贼一样?”
柯其淳道:“总之已经好了,就不必操心。”
春日转身,盯了柯其淳半晌:“你还敢这么张扬,你知不知道你……”
她说了这句,扫了无奇一眼,咳嗽了声:“好,我不跟你在这里吵,横竖你自己的事,你自己担着,不过……能不能担的住还得再说。”
柯其淳淡淡地:“我怕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
春日气的拧眉,一忍再忍才没有反唇相讥。
看看旁边的三个人六只眼睛,春日总算将脸色放的温和,她对无奇道:“你好好养着,我这就告诉王爷去,他可是一宿没睡……知道你安好,必然高兴。”
无奇想叫住她问问王爷高兴什么,难道还不知道真相?不过既然是柯其淳帮自己处理的伤口,也许……
她满心疑惑,却不明白为什么竟然是柯大哥给她疗伤的,而柯其淳又到底知情不知情。
见春日出门,无奇小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蔡采石看了眼柯其淳,说道:“昨晚上你走后,柯大哥听说你去见王爷了,他就也跟着去了,可不多会儿就抱着你跑了回来……我们才知道你给毒蛇咬了。”
无奇瞪大双眼:柯其淳把自己抱回来了?这么说,瑞王那里还不知道?!
林森也心有余悸:“当时柯大哥的样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把我们都吓坏了,以为他发了疯……”
蔡采石敲了他一下:“你不会说话就装哑巴,这次多亏了柯大哥知不知道?”
林森笑道:“是是是,柯大哥,我有口无心,其实心里也很感激你,你救了小奇,简直也像是把菜菜跟我的命也都救了,我们三个虽然没有桃园三结义,但也差不多了。”
蔡采石道:“这还是句人话。”
无奇看他两个一如平常,没有什么异状,显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那剩下的应该就只有柯其淳了。
但是柯其淳也依旧是往日神色,也没有说别的,无奇也不太想主动开口问。
柯其淳看她目光闪烁,便道:“如今你醒了,就不用我看着了,你自己留心些吧。”
无奇心头一动:这话,倒像是话里有话。
可藏头露尾,不太像柯大哥的行事风格啊。
柯其淳却向着她笑笑,转身出门去了。
等到他也走了,无奇才又抓住蔡采石:“柯大哥是怎么给我疗伤的?”
昨晚上柯其淳发疯似的抱了无奇回来,身后跟着的却是付青亭。
柯其淳嚷着叫他们拿最烈的酒来,自己却把无奇抱入房中后,只许蔡采石进入,其他人都挡在外头。
付先生竟很奇怪的听了话,甚至拦住想要跑进去的林森,只叫人快去拿酒。
不多时,酒跟金创药都送来,是蔡采石接了的。
当时蔡采石的脸已经如纸一样白,手抖个不停。
其实不怪蔡采石害怕。
柯其淳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颗药丸,塞进无奇的嘴里,又把无奇的袍子掀开,嗤啦一声,将中裤撕到了膝盖,干净利落地将两截撕开的裤腿给她系紧大腿。
给咬伤的地方正在小腿上,伤口青肿不堪,却只渗出了不多的血。
柯其淳见状毫不迟疑地,命蔡采石把酒递过来,他喝了口,喷在匕首上,而后手起刀落,竟飞快地在创口上划了个交叉十字,黑血猛地涌了出来。
这一下猝不及防,把蔡采石吓得差点向后跌倒。
柯其淳却心无旁骛地,一下一下将黑血尽数挤完,直到伤口流出的是正常颜色的鲜血才停了下来。
正在这时,外头付青亭敲响门扇,原来是送了伤药。
等柯其淳将药给无奇敷上,处置妥当,额头的冷汗早不知流了多少。
蔡采石悄悄地把经过说了,道:“总之,幸亏当时你是晕过去了,不然的话……我都差点晕了。”
无奇听的很仔细,期间又小心撩开袍子看了看底下,果然只是中裤给撕碎了半截,她想看看创口,又实在没有勇气,便仍是呲牙咧嘴地把袍子放下。
心总算是缓缓放下了:“这么说来真真多亏了柯大哥。”
蔡采石瞅她:“是啊,要不我大哥怎么叫他来呢。就是……”
“就是什么?”
蔡采石道:“柯大哥在把你的伤处理妥当后,并没有离开,反而跟付先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蔡采石皱眉:“当时他跟付先生说,他会一直守到你醒来,叫付先生不要着急,只管去回禀王爷……只要你一醒,不管如何处置他都领受。”
林森难得安静地听到这里,便问:“当时我也听见,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柯大哥得罪了王爷?”
蔡采石摇摇头,有些忧虑地:“刚才春日也说了类似的话,但我问柯大哥,他只叫我不必多问。还说只要你醒了就无事。”
到底怎么了?无奇眉头微蹙。
正在这时侯,门外传来细微的响动。
蔡采石转头,忽然变了脸色,忙躬身道:“王爷!”
原来竟是瑞王殿下,也不知什么时候竟到了!
林森见状赶紧跳起来,也跟着行礼。
瑞王淡扫两人,最后目光落在无奇身上。
无奇给他一瞅,心头发颤,挣扎着要起来。
赵景藩却大步走到跟前,一把摁住她的肩头:“别动。”
此刻付青亭在外对着蔡采石使了个眼色,蔡采石赶紧跟林森退了出来。
屋内只剩下了瑞王跟无奇。
“你、”赵景藩看着她还透着苍白的脸色:“你觉着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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