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本想促狭弄鬼, 吓唬蔡采石的。
谁知偷偷地眯起眼睛看去,却见眼前的确有道人影,可又不是蔡采石般圆润如泥娃娃的样子, 反而……透着几分清正端雅。
她以为是看错了, 忙闭上眼睛然后再小心眯起。
那道影子从模糊变得清楚,而他的双眼也正瞧着自己,眼中是丝丝浅浅的笑意。
这是一张俊逸儒雅的脸,带着温和谦良的神情, 无奇当然不陌生,只是万没想到他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
就像是兰若寺的宁采臣, 以为来的是自己的好友燕赤霞, 谁知道却是那个叫做聂小倩的。
无奇双臂一振, 整个人下意识地坐直起来:“蔡大哥?!”
蔡流风伸出手臂在她的肩头扶了一把:“怎么,吓到你了?”
无奇张了张嘴:“我以为是菜……是小蔡。”
蔡流风似笑非笑地调侃道:“看到是大蔡, 未免失望?”
“不不, ”无奇忙摆手:“不是,我就是没想到您会来这里, 小蔡说……”
她莫名地有一点点慌乱,所以下意识地想要解释, 却忽略了蔡流风的这话不过是跟她打趣而已。
幸亏忙着解释到一半,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度,这简直是越抹越黑嘛,难道就跟蔡流风说,因为蔡采石说他一年到头不会来几次,所以他们就放心大胆地过来了?这不是显得更不愿意见蔡流风似的?
无奇急忙打住, 低头咳嗽了两声。
她没说完, 但蔡流风却早猜到了:“不过, 我的确很少来这里,这次也不是偶然心血来潮,我是听了柯兄说采石领着你们过来了,不放心所以也过来瞧瞧……怎么,他们两个呢,撇下你跑到哪里去了?”
他娓娓道来,不疾不徐的,态度也自然自在地很让人舒服。
“是这样啊!”无奇随着放松下来:“毕竟在城外两天没回来,所以他们先回家去报个平安信了。”
“你为什么不回去?”
“我……”无奇看看自己的腿,又改口:“小蔡会帮我去家里说一声的。”
蔡流风也扫向她的腿上,摇头道:“别瞒着了,柯兄都跟我说了,你的腿上受了伤对吗?怕回家去让二老担忧,也怕他们生气,以后未必许你在外头乱跑了。”
无奇忍不住笑了:“蔡大哥,你真是能掐会算,看的通透,跟你说话省了多少唾沫,你自己就会读人的心啊。”
蔡流风摇摇头:“通透什么?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倒是你的伤,究竟怎么样了?”
“没事,快好了。”无奇试着动了动腿,想站起来,却因为坐了太久,双腿有些发麻,她又不敢让伤腿着力,便扶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别动,”蔡流风叮嘱了声,走过来扶住她:“腿伤了还敢乱走?你是怎么过来的?”
无奇笑道:“我单脚跳过来的,就是现在腿有些麻了,不然我跳给你看,你就知道我的动作有多灵活了。”
若说灵活倒也没有夸大其词,不过是跟才上岸的河虾一样的灵活罢了,蹦来蹦去,东倒西歪,堪称奇观。
蔡流风叹道:“罢了,你也不用跳,我自然知道。”他半扶半抱地,陪着无奇往外走。
无奇扶着他的手臂,又怕他怪自己不请自入他的书房,便又说:“蔡大哥,我本来闷得慌,想来找一本书的,可又想到这里都是你的东西,我乱翻乱看岂不是没体统,所以我什么也没动,你要相信我啊。”
蔡流风不以为然:“我的东西没什么不能给你翻的,怎么跟我越来越客气了。”
无奇心里一喜,借着他的力道,伤着的腿可以不必落地着力了:“不是,这是将心比心嘛,要是有人翻我的书桌,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说到这里她突然笑了。
蔡流风问:“怎么?”
无奇笑道:“我只是想到一句话,‘事无不可对人言’,蔡大哥你当然没有见不得人的藏私之物,所以坦荡自在,不怕我乱翻,但我不一样啊。”
“嗯?你有什么不可对人看见的东西吗?”蔡流风笑看着她。
无奇先想到的就是那几页才写的“云仙玉清传”,便嗤嗤地笑起来:“很多着呢,我可不能告诉你,让你知道了可不得了。”
蔡流风看着她笑面如花的,虽然说着“不可见人的藏私之物”,态度偏这样无邪自然。
他心中半忧半喜,却道:“是吗?那你什么时候愿意告诉,再说就是了。不过我这里的东西,你只管动,无妨,想看什么书也自己去找,省得发闷。”
说着仍到了外间,蔡流风叫她在罗汉榻上坐了,说道:“你刚才乱跳,很容易弄到伤处,让我看看。”
无奇忙把伤腿往后撤了撤:“不用了蔡大哥!而且……那伤口很难看的,不看也罢,我自己都不愿意看。”
蔡流风无奈地看她一眼:“竟还说这些孩子气的话,你瞧,这是我从柯兄那里拿来的伤药,每天涂几次好的就快了,你也想早点回府去对吗?”
无奇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不很大的天青色小瓷罐子,将盖子拧开,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面而来,凑近了看,里头是半透明的膏体。
她伸手蹭了蹭,觉着那味道怪好闻的,便低头嗅了又嗅:“石头领着我们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柯大哥,原来他是去找你了?”
“嗯。”蔡流风说着,他顺势在榻边上落座,轻轻地把无奇的腿抬起来搁在自己的膝上:“他说你受了伤,他心里有愧。”
无奇正为他的动作觉着意外而窘,听到这句便忙问:“这是为什么,又不是柯大哥咬的我。”
蔡流风一愣,抬头看了她一眼,带着笑说:“口没遮拦。”
无奇一想,也跟着笑了:“虽然话说的难听,可却是实话,谁也想不到的。我若知道那里有蛇,我也不去了。”
蔡流风却淡淡地说:“既然是瑞王殿下要带你去,你敢不去吗?”
蔡流风说着便把无奇的袍摆掀开了,只是在撩起裤管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好像有点犹豫该不该继续。
无奇因为听他提到了瑞王,也正又想到那天晚上的事。
是啊,本来是瑞王带她去的……等等,他连这个也知道了?
忽然蔡流风“嘶”了声,像是猛吸了一口冷气。无奇回过神来:“怎么了蔡大哥?”
原来蔡流风已经撩起了中裤,把那伤痕暴露了出来。
听她问,蔡流风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伤处。
他没有说话,可微敛的浓眉显然是带着不悦的,然后他说道:“给我药。”
“啊好。”无奇忙把手中的小药罐子递过去。
蔡流风默默地接过去,从内挑了一块膏,轻轻地涂在她的伤口上。
他的手有点细微的颤抖,不由他做主似的,他不得不停了片刻再继续。
药膏涂落,有一点点微凉,又给他小心地用指腹推开,很快在伤处自动融化,渗透,有些舒服。
此刻里外俱静,因为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他垂落的衣袍,轻轻滑过无奇袍子上带出的细微的簌簌响动,还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太安静了,气氛有点不对。
无奇立刻觉着不太自在,便没话找话地说道:“柯大哥这药哪里来的,像是不错,就是还得劳烦蔡大哥帮我上药,我却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要是让小蔡看见了,又得哇哇大叫。”
蔡流风道:“他叫什么?”
“他……”无奇想起蔡采石的那些抱怨,不过多半都是玩笑而已,自己若说出来,怕蔡流风多心,“总之就是说蔡大哥你对我们很好。”
药膏都已经推开了,蔡流风却仍是没有放手,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那两道很扎眼的伤。
怪不得柯其淳亲自前去向他致歉,说是自己没有看顾好无奇之类,现在看着这两道深痕,连他自己也一阵阵地心悸!
“疼不疼了?”蔡流风突然问。
“早不疼了,”无奇忙回答道:“其实就是才咬的时候觉着疼,后来……”
“后来你就晕过去了。”蔡流风接着说。
“蔡大哥,你都知道了啊。”无奇笑。
蔡流风双眼微闭,缓缓地吁了口气:“听是一回事,亲眼目睹是另一回事。我没想到伤的这样,且……弄得不好是会留疤的。”
“没什么,腿上而已。”无奇赶紧替他宽心:“这还是多亏了柯大哥呢,不然我小命不保。”
“你还说?”蔡流风转头,眼中透出几分恼火。
他很少动怒,这让无奇很意外,忙捂住嘴道:“好好,我不说了,你别恼啊。”
直等到那些药膏慢慢地渗透、凝固干了后,蔡流风才替无奇整理好衣物。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但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无奇按捺不住:“蔡大哥你怎么了?是我说错话得罪了你?你可别不高兴。”
蔡流风道:“你怎么会得罪我,我也不是不高兴,只是……”
他只是在替她觉着疼。
因为觉着疼,所以难过。
沉默了片刻,蔡流风道:“我只是难以想象你得经受这些!”
无奇听出了他语气中的难过跟掩饰不住的关心,她没想到蔡流风会为自己的伤如此动容。
“蔡大哥……我、我真的没事了。”她想安慰他叫他别担心。
蔡流风却问:“这次侥幸没事,若还有下回呢?”
无奇笑起来,没心没肺地笑:“不会了,我这一辈子只给蛇咬一次罢了,总不会那么倒霉,还有第二次吧?”
蔡流风看着她笑嘻嘻不当回事的样子,啼笑皆非:“少胡说打岔的!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你想想,自打进清吏司……不,不对,应该说是自打遇到了那位殿下,你经历了多少次的危险境地?”
无奇愣住了。
蔡流风道:“我当然不敢说哪一次都跟殿下有关,可不可否认的是,的确是在跟他认识之后,你才频频出事的,少杭府之行,东宫的遭遇就不说了,虽然危机四伏,到底是没有明面上的伤害,但深夜遇袭,现在又是这样。”
他抬头看向无奇:“上次你拦着,不敢让家里知道,这次为了免得父母担心,也不敢回家去,但这两次虽然惊险,到底也遮掩的过去,你想过没有,或许有一天,你遮都遮不住的。”
他的语气低沉,少了些许素日的温和。
无奇呆呆听着,只觉着他义正词严,说的好像都是自己无法反驳的。
到最后她只能嗫嚅道:“不会的,以后、以后我会再加倍小心的,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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