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个对他袒露长者般疏淡的人。”就像她那样。长久的回忆让陆觉心力憔悴。
他语音低缓,语义哀沉。看着同样让他乏力悲悯的苏艾。
“所以我能做什么?”她看似平静,“什么都做不了。”或许仍有不甘。对洺越的提前叫停。
她不是圣人。不想遭受心神俱付后的无情抛弃。她太能想象和章洺越在一起后的景况了。
她的反应让名叫陆觉的男人也默然。
我们每个人,能为以及愿意为他人做的事都太少了。
少到说不出一句话。
苏艾因休学之故,正好回家与母亲共居。
她只解释近日无课,暑假未归想念母亲了。于是看到这苍怆妇人欣慰蔼然的朝她笑。
母亲依旧有晚班,早上她备好吃食等母亲下班。一同吃过早饭又一同洗漱然后睡觉。她一直睡觉,白天夜晚都睡。
睡梦中一切都不具威胁,不感情绪,平和而美满。母亲也说她回来自己白日的睡眠也更稳实安心。亦说她白日睡觉本从不做梦,却在前几天做了梦,梦到苏艾从高处跌落,将她吓醒。
苏艾说她杞忧过重,不必为她担心,没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她很好。
她很好,或许可以更好。只是她拒绝了。
下午七点到次日六点。她要一人度过漫漫长夜。
苏艾突然有些明白母亲之所以主动选择要上夜班是为了什么。黑暗让人惶恐。她大概是不愿一个人面对吧,一个人了这么久。
她出门前嘱咐苏艾门窗关好,衣服换过之后不要洗,不用起早给她准备早餐,地板没必要天天拖,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打电话。像很多年前那样絮叨,关门前她仍旧嘱咐衣服别洗,留着她明早一起洗。
苏艾点头,笑着说“好啦好啦,我都知道。你再不走该迟到了。”
落锁后,她仍旧站在玄关处没有动。敛了笑,凝着神审视自家的小屋。
鞋架上层是妈妈的黑色布鞋,两双换洗。她的冬鞋被塑料袋罩起,大概怕积灰。小落脚毯上的猫头鹰图案已经被消磨殆尽,只剩一个团子轮廓。往里一点,雨伞刚刚被她拿走一把,还剩一把挂在大高柜旁,说是大高柜,其实不过一米八,但因为与家里其他小巧玲珑的物件相比它总显高大些,苏艾才称它为大高柜。
窗帘,木椅上的小布垫,条几上的隔布,电视上的防尘罩,墙角风扇上的蒙布。所有这些都经由母亲之手,以旧衣物废弃床单或被罩改制而成,变成妥贴的专有护具。
苏艾仔细看了一阵,觉得内心充盈。被一团温馨质朴的亲情包裹,可这动容存续太短,她目光触及阳台上那件白衬衫时一股悲愤的情绪瞬间席卷了她的脑海。
她耳边甚至出现了呼啸的风声,捂紧双耳也难以抑制那阵磅礴而起的风声。天鹅石宫殿桥前径流奥格斯堡与富森的山风,盖过许多梦幻与遐想的烈烈山风,嚣肆昂扬带着两个人的无声叹息的山风。
苏艾有些恍惚,她像在梦游一样,当时的情境那么清晰,清晰到即便她自知身处逼仄矮屋内却思绪绵延,能清楚的看到他缭乱的发丝,双瞳剪水沁出让人郁愤的悲哀。
身后群山失色,峻秀不复,阿尔卑斯山的皑皑白雪也白不过他精深白皙的脸庞,没有阳光的日子,他站在她面前,就是射眼的光。
也有行人从旁路过,她只听到呼飒风声,如同心底嘶吼的獠牙青兽,随时可能利齿剜心破体而出,将一句话咆哮出声。
苏艾浑身颤抖,头脑轰鸣着。她难受的蹲下闭起眼睛,深深,深深的呼吸。她的心肺都没有问题,她不会有事的,这样想着。她在客厅中央睁开了眼。
她流了眼泪。她觉得那是刚刚行将窒息身体不适所致。
窗外着实起了风。甚至还下了雨。她竟浑然不觉。
咚——咚——咚——
哗——哗——哗——
在她回神的片刻之内,她听到依稀的敲门声以及卫生间里潺潺沥沥的流水声。
持续不断,带着梦境里特有的机械重复,苏艾有些凄然的笑了。
她猜,门外的,或许是章洺越。
她猜,屋里的,或许是楼上管道顺流而下传出的水声。
她绝望的先去开门,她既怕门外空无一人,更怕真的看到章洺越。因为真的看到他,只能说明她不仅幻听,连幻觉也越来越严重了。
老旧楼房的声控灯随这着吱呀开门应声而亮,黝黑室内迎来一道光带,苏艾左手开门右手扶住门枋,泪迹未蜕又受了光照入眼,她难抑的闭上眼,自觉又有清泪落颊而下。
圣经上说,那流泪播种的,必欢呼收割。
她有些颓丧的想,她年纪轻轻,怎么就疯了呢。
面前的人面色隐忍的看着她,黑发深瞳在背光的楼道里倍显邃深幽淼,周身镀金光,不发一语。
她站着,有些迷蒙,有些无奈的看着这人像。很真实,很妙肖。她甚至能听到呼吸声,也许是她自己的呼吸声吧。她没敢伸出手去触碰他,于是便静静看了一会儿,然后关了门。
她又去了卫生间,果然是楼上放着水,哗啦声果尤其实。
好在,她分得清虚实啊。
她接到陆觉电话,说洺越去找她了。
“他去找你。请,不要拒绝他。”
苏艾看着通话记录,手机掉落的时候她转身去开了门。
她开了门,伸出手去要轻抚他的脸庞。
却被他攫了手腕,单手抱起,高过他的头颅,然后仰视着她,“你在困惑什么?疑惧什么呢?想些什么?悲恸的又是什么?”
他吻她的唇,探入口腔的长舌连番挑拨她。苏艾扶住他的肩,精健依旧却越发削薄。楼灯熄灭的当刻他揽她进了屋。
“我的婚礼,你......”
“祝你百年好合。但——”她笑的很温和得体,黑暗中她知道他看不到,“我不会去的。你的婚礼。”
沉默了好一阵子。苏艾只听到流水管道的哗啦水声,以及她们自己的喘息。
“呵——,我就知道。”然后他松了口气似的也清嗤出声,“所以我只是问问而已。”
“你,你放我...呀——”
他掀起苏艾的厚长线裙,长指微凉,捏着她的双臀对准自己的腰身沉声吩咐:“夹紧我。”
苏艾预感他要松手于是本能勾住双脚,环住他。
他笑了,苏艾看不到,但她能感觉得到。他亲启薄唇,不会露出牙齿,只是嘴角勾起。温冉中有些桀骜影迹。眼神应该是带着戾气的,有些凶狠。柔和与暴虐的矛盾结合体。早在第一次交合时,他就给她见识了。
她当时全凭一己愚勇与他对视抗争,现在想来她的所有言语举动于他而言或许都是事出无由的挑衅吧。
苏艾觉得难以置信,他竟然容忍了她。
“你在笑?”
章洺越的声音其实很好听。他安静的时候很忧郁,兴奋时又显尽跋扈与嚣张,可他的声音却始终有着厚重稳实的腔调。
说话间他已用腾出来的双手退掉自己的衣物,苏艾看他的躯体,没什么光亮的室内,她只凭想象调整视线。
不夸张但紧实的肩膀,异于她的修长脖颈上有喉骨微微突起,向下该是线条流畅的胸膛以及轮廓很好的腹部肌肉,不具威胁性但富有力量的样子。
有白虎纹身,苏艾记得是在左胸。她附上时他愣住。
“如果算生肖的话,克莱德说我属虎。我喜欢这种推算。”
他说完便一口咬上苏艾的胸乳。然后自足于她照旧的径自咬牙不出声响。
“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章洺越只是觉得,假如没有她胸口的那抹红迹,或许就没有他以为的命定这回事了。
苏艾没有出声。只配合他褪掉自己的棉衫,然后是里衣,再来是胸衣。
他说气息清灼,扑撒在苏艾喉窝处。苏艾在黑暗中与他对视着。
然后听到他问:“开门前,为什么哭?”
因为想到了你。“做了噩梦。”
“哦?”他偏着头亲吻她的下巴,侧颈,右肩,锁骨。“什么样的梦,这么可怕会吓哭你。”他咬她的肩头,吸吮,然后由浅到重陷下齿印。
想到自己不可能拥有你。“一个我被生吞活剥的梦。就像现在这样。”她偏过头,对肩头显着的痛觉置之不理。
“那就是梦到我咯?”他笑。
“你是说现在的我在做梦?”苏艾反问,“你是不会出现在我的平日生活里的。”除非是梦。她语气这样笃定。
我深知自身俗妄愚钝,不会奢望你之碧血真心。我只糊涂一阵而后南柯一梦,你的全归你。我的,我自行消解。鲜花也好,毒药也罢。
我认。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她语调顿然悠扬,“惜命的很。”断做不出舍命陪君子的事来。
可你比死还让我难过。
章洺越静静听着,这屋子小的让他不知从何挪步,只能立在原地拥着她。拥抱她的躯体。
她很失落。然而也很平静。
屋里没有任何供暖器具,但两人在这沁凉的有风秋夜雨寒时节并未觉出冷。
“我想到了你。就来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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