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静站在窗前,等那小姑娘跑远了,才抬手将窗子阖上。
外间侍卫听到动静,试探性地问唤道:“大人可需要小的做什么?”
成静淡淡道:“无事。”他抬起广袖,袖中的手轻轻敲了一下桌面,似在沉吟什么,目光又掠向三郎摆放齐整的书架上。
须臾之后,他才拿出其中一份卷宗,慢慢看了起来。
谢映舒回来时,便看见成静斜卧在软塌上,眸子轻阖,手上虚握一本册子。
谢映舒抽出那册子,一看书页上标注,便淡淡道:“我当你不管京中之事,如今是想通了?不过也好,你留在洛阳,陛下用你我更安心,若是用了旁人,反倒麻烦。”
成静被他的声音吵醒,皱了皱眉,睁眼冷淡道:“陛下遣你来当说客?”
谢映舒蓦地一笑,闲闲地坐在了一边,故意叹道:“你日夜兼程奔赴回洛阳,歇也不歇便直接面圣,旧宅尚未清理,我看你实在困极,好心收留你,你便是这个口气与我说话?”
成静坐起身来,倒也不打算再睡了。眼前这人实在是闲得紧,他自然知道谢映舒在盘算些什么,皇帝继位三年,这三年来折腾得没完没了,谁都能看出新帝那颗想要收拢权利、大肆改革之心。
只可惜,世家的根基太深,皇帝在这些肱骨老臣面前,其分量不值一提。
谢映舒看成静不打算理他,又拿扇柄敲了敲他的肩,“诶,陛下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今日上午不过是有事上奏,结果莫名其妙地,将正在面圣的成静一道领回了家。
临走时,皇帝还让他俩好好叙叙旧。
谢三郎颇有些无语。
成静笑了一声,说:“陛下曾说待我为挚友,他会怎么说,你还不知道么?”
谢映舒沉吟道:“这是一个好时机。”
“是啊。”成静起身,推开窗子,望了望天边的晚霞,语气深晦莫名,“三年了,我也该回来了。”
……
谢映棠回到阁楼中,将那拜帖看了又看,最终将它扔到了角落的炭盆里去,银盆中火烧得噼啪一响,火舌腾得上来,转瞬便将那物吞噬了。
小盆前铺着软垫,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和一直黑白棕三色的猫儿蜷在盆前,正在安睡。谢映棠怕火溅到它们身上去,将两只都抱到了一边铺了狐皮的太师椅中,其中一只醒来,毛茸茸的小爪子抓着小姑娘的衣裳,不让她走开,非往她身上拱去。
谢映棠咯咯笑出声来,把这大肥猫举起,脸颊蹭了蹭了它毛茸茸的猫脸,笑道:“还是你最贴心,我才不嫁人呢。”这话只能说给这猫儿听,她怅然地想了想,又将猫儿放下,起身走了出去。
才在院中坐了会儿,便瞧见谢秋盈提着裙摆奔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坐到她对面去,劈头便问道:“棠儿,怎么样?你有没有被人发现?”
谢映棠捧着茶,轻描淡写道:“我若被人发现,此刻怕是回不来了。”她略略一顿,又沉重道:“江郁果真是想娶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谢秋盈忧心忡忡。
谢映棠紧了紧杯子,抬眼坚决道:“我绝不嫁他,纵使阿耶和阿兄答应,我也不会就这么去嫁,总归……还有家家那里,还有长姊……”她心思不由得发散,又渐渐想起压在她身上的男子……谢映棠脸色一红,倏地起身,快步朝屋里走去。
谢秋盈忙起身,在她身后唤道:“棠儿,你别急呀……”
她正要追上去,外面又有仆人通传道:“小娘子,高昌侯府的大公子遣了人来。”
谢映棠脚步一顿,谢秋盈已怒道:“刘冶?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今日也真是巧了,底下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连刘冶的家仆也放进来了?”
那仆人被谢秋盈兜头发了一通火,面上更加诚惶诚恐,只得在心里腹诽——刘冶父亲高昌侯刘踞刚刚打了胜仗,皇帝大肆奖赏,这沉浸多年的高昌侯府忽然门庭若市,刘踞近几日频繁拜访谢定之,自然连带着他们家家仆也不好拦了。
谢秋盈想不明白的,谢映棠却了然于心,当下只让仆人下去,带刘冶亲信过来一见,再命人搬了长案和座椅在院中,好整以暇地坐着等。
不一会儿,刘氏家仆便过来了,见了翁主只站着行了一礼,然后命人将一箱礼物抬了进来,开门见山道:“我家公子想请翁主改日再聚,不知翁主可否赏脸?”
此人脸色倨傲,态度轻慢,跟他主子倒是一个德行。
一边侍立的红杏已率先冷了脸下来,区区一个高昌侯府,下人也这般没有礼数。
打个胜仗而已,当真以为在谢族面前算得了什么?
谢映棠双眼微眯,红唇淡淡一抿,素来细软的嗓音带了几分凉:“你们侯府的人,当真都这么不懂规矩?”
那小厮倨傲惯了,以为谢府与其他府邸一样,也都顾念着小侯爷面子,倒没料到对方会计较。他有些惊异地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便看见谢映棠掩在狐皮领子之间的娇颜,面露惊艳之色,遂又低下了头去。
谢映棠眸光一跳,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红杏已率先呵斥道:“放肆!替你家主人传话,还敢直视我家翁主?是谁教你这么无礼?”
那小厮嘻嘻一笑,套近乎道:“翁主与我家公子这般熟络了,想必也不会介意的。我家公子这回就是想……”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看见谢映棠起身了。
她轻轻睥了他一眼,黑眸里冷光一掠而过,淡淡道:“既然你都说,我与刘公子关系熟络,那我替他教训教训他的家仆,想必他也不会介意的。”她转眸扫了红杏一眼,红杏立刻会意道:“给我抓住他,拿杖子来!”
那小厮脸色霎时惨白,这才开始磕头求饶。
谢映棠回了屋,坐在软榻前抚着猫儿的毛茸茸的耳朵,听着屋外杖责声慢慢响起,那人开始惨叫求饶,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闻杖子打在皮肉上的闷响。
谢秋盈怕把人打出事来,惴惴不安道:“棠儿,小惩大诫就行了,毕竟不是我们府上的人。”
她平日再倨傲,也从未这般打过人。
谢映棠权当谢秋盈吹耳旁风,等到大概打了三十来杖后,才慢悠悠地吩咐身边人道:“把人先扣着,遣人去把礼物抬回高昌侯府,顺便回了刘冶的话。就说他手底下的人无礼犯上,我已帮他教训了,想拿回人,便再遣人来抬。”
说完再拢了拢广袖,起身上了阁楼。
谢秋盈看着谢映棠的背影,贝齿咬了咬下唇,又去看院中,见那人趴伏的长凳上全是血,狠狠闭了闭眼,忙转身跟着上了阁楼。
一上阁楼,便看见谢映棠坐在案前,拿狼毫沾了墨汁,正打算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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