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亲王道好,很是称意的模样。再看颂银一眼,不说什么,然而眼里波光一闪,划将过去,很快消弭于无形。
颂银躬身相送,见他跨过门槛才松了口气。他们的对话她只听到半截,绵里藏针的往来,表面似乎是和解了,但她终究不放心,转头问容实,“你们多早晚遇上的?”
他负手眯眼眺望,秋日的阳光落在他眉梢,有种异于寻常的况味。侍卫处的官服永远是紫禁城中最耀眼的存在,中单洁白,愈发衬托得曳撒绮艳如血。别人穿红大俗,他穿红简直美如画,绫罗妆点出富贵气象,叫人挪不开眼睛。轻轻撩了下唇角道:“也没多会儿,一炷香时候罢了,说了几句话,客套却又不客套。”
颂银嗯了声,知道里头有说法了,“刚才倒是听不出玄机来,他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他没打算细说,只道没什么,含糊带过去了。
她仰头看他,神情迷茫,一双眼睛鹿儿似的。他不由一笑,见她幞头下有发落下来,伸手替她绕到耳后,温言宽慰她,“你别愁,不是什么要紧话,夹枪带棒的,处处冒着酸气,不必理会他。自己都要成亲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已经落于人后了,他自己心里有数……对了,我问问你,昨儿和家里人一道吃饭,他们对我是个什么看法?回去和老太太、太太说了吗?”
颂银挺不好意思的,支吾了下道:“都夸你呢,个个说你好。老太太和太太自然满意,话里话外没什么可挑剔的了,问我什么时候过定,家里也得筹备起来了。”
他高兴得就地转圈儿,“我就说嘛,像我这么讨人喜欢的,还有什么可挑眼的!东西已经备齐了,只是事情凑在一块儿了,等豫亲王大婚一完,转天就是容绪阴寿,且等一等,多则三五天的,我就请媒人上门。”
她点了点头,阿玛的话也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满脑子想和他在一起。论及婚嫁了,心里有窃窃的欢喜,还得装矜持,问他,“媒人托的谁呀?”
容实说:“一等公铁良。”
两家结亲历来是这样,媒人必不可少。小户人家娶媳妇儿了、嫁闺女了,自己没那么广阔的圈子,需要这么一群专为人保媒的红娘来牵线搭桥。大户人家呢,密密匝匝的关系网,撞都撞不破。府门里都有走动,基本用不上媒婆,那些个王公大臣也很愿意替两家拉拢。他们俩还和别人不同,是自己认识的,但过定办婚事的时候好歹也得找个中间人做做样子。铁良是皇后的兄弟,一等公的职务搁在那里,媒人体面,显得男家郑重,女家脸上也有光。
颂银觉得挺好,真有种待嫁的感觉了。含羞看他一眼,启了启唇想说什么,碍于这里人多眼杂,没好张口。
容实时刻关心她的一举一动,见她欲说还休,微弯下腰问:“有话叮嘱我?”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犹豫了下道:“把事儿放在心上,别忘了。”
这下真比吃了蜜还要甜,他眼角眉梢都含春,羞涩一笑道:“记着了,你急我更急呢!明儿我随了份子不在那里吃席了,进宫来找你。咱们老不能在一起,这回豫亲王大婚了,他且忙着,没空管咱们俩了。”
颂银红了脸,“你又不当值,进宫干什么?”
“我和人换值呀,这位爷大婚,侍卫处自有巴结他的人,正愁得不着机会送礼呢。我换值,挣了人情得了贤名儿,一举两得。”
她心里突突跳着,转身说:“我得回去啦,忙着呢。”
他牵住了她腰上宫绦,绦子上系着银铃,微一抖,激起一串声浪。她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被他绊住了,低低嗔道:“撒手。”
他抿唇只管笑着,“明儿。”
她跺了跺脚,“叫人看见。”
他松开手,那绦子软得像一蓬烟,被银铃牵扯着,坠落下来。
颂银退后两步,和他隔开一段距离,心里绵绵的温情涌起来,压制不住。折回来,在他怀里靠了一下,怕落人分开,头也不回进了内务府夹道。回到衙门心头还蹦达着,真稀奇,每回见他都觉得不足,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治好这毛病。
她这头还晕乎乎的,她阿玛见她回来,探身说:“刚才敬事房传话来了,永和宫宣了太医,三丫头身上不大舒服。”
颂银啊了一声,“我这就去瞧瞧。”
她又匆匆赶往永和宫,因为她和阿玛的棋差一招,把让玉坑进了宫,她总觉得十分对不起她。这会儿说她身上不好,别的不怕,唯恐她怀了身孕。等赶到永和宫的时候,太医恰好医治完毕,拱着两手说:“您这是见喜啦,奴才这儿给您道喜。”
颂银吓得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厥过去。得了痨瘵的人还能让人怀身子吗?让玉统共也就侍了两回寝,怎么就有孕了?
她怔怔看着太医收拾医档出去了,想再问问,又觉得无从问起。回身瞧让玉,她卧在炕上只管发呆。她走过去,站在那里一时摸不着南北,“这怎么话儿说的……”
让玉转过头来问她:“你说皇上的病还能好吗?”
她怔了下,示意她噤声,把屋外站班的人打发了,回来告诉她:“能不能好说不上来,据说这病治不了根,不过颐养得当,拖个三年五载也有可能。”
她叹了口气,“今儿御前的陆润奉了旨意来瞧我。”
颂银有些纳闷,“他来干什么?”
让玉说:“叫我装病,装遇喜,要给我封赏、晋位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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