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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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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媒婆上门

腊月尾巴几日,书塾、粮铺、酒楼、菜贩肉贩,敞开门做生意的商贾,辛劳整年也都给自己忙里偷闲找由头,松快松快,各家除尘迎新,挂春幡、换桃符,顺道与有往来者送五辛盘、糕饼点心贺新岁。

即知堂的先生,最末怕被学堂的皮猴叨扰烦了,不等院落钟响,说完四书所论,引两句欲修其身,先正其心,欲正其心,先诚其意做戒辞,草草放了他们回去。

堂中学童碍于先生积威深重,深表君子戒骄戒躁,辛苦憋着道别:“先生福寿安康”“新年吉祥”

“少来虚礼,都滚回去吧,看着碍眼”这些学子脾性猫狗都嫌,多留一刻,就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学童全不恼,假字当头,别说耍脸子、打戒鞭罚戒训,咬咬牙挺过去,深谙忍一时风平浪静,后头敲锣打鼓放炮仗,该如何尽兴全在他们,东街胡同巷子先生严苛的名声在外,课业重,一年间能放的假,屈指可数,因而没等回学舍,离学堂远些的路上,就差不大多疯了。

柳权踅入后院,知春亭中,严岐席地而坐,茶案横摆一套玉石砂壶茶具,团团白雾从壶口升将起,闻得声响,两把刀裁入鬓的长眉一挑,待柳权走进亭内,漫不经心又似打趣:“没等钟落就回来,不多留你的得意门生讲讲?”

“能讲什么?”柳权执盏的手一顿,不避讳道:“为官之道?还是纵横御下?”

“你啊,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两人干系,远非同窗,更为朝中两派翰旋的两枚最有力的棋子,只可惜忆往昔,如今前者京官远谪,后者朝堂除名,郭氏一门覆巢之下,连同他们这两枚完-卵,再无起死回生之力

“当初你就该听春锄的话,留在京都,隐姓埋名两年,等风浪过去,混个谋士的名头,从莽或是拜鹤,只要不到陛阶台前,韩党手眼通天,还能从龙口夺人,将你挖将出来?”

当今晋廷,在位的元德帝已有了春秋,膝下子女不计其数,名望在外的无非三王一女,皇长女咸宁母家虽卑,夫家却系出名将门庭,十万旷野军驻扎峑戎,兵权在握的皇亲国戚,纵为皇女,依旧令诸皇子忌惮;

鹤驾皇长子地位尊崇,乃大行皇后所出,储位东宫下领詹事府、两春坊的班贰,府尹不是他人,正是太子少傅兼礼部侍郎林琼,虽未摄政,实为正统所向。

余下吴王、邕王乃惠妃所出,娘舅家世代文臣,盘踞内阁六部,当今掌事大学士正是惠妃生父--韩云生,亦是严岐口中所谓的韩党,深得元德帝器重,起草拟旨系出内阁,再通行六部,加之韩家根深蒂固,说难听点,朝中文臣,韩家党羽割据半壁江山,同皇长女婆家顾氏,分庭抗礼。

自古有朝便有派系,储君虽定,但宣召的旨意未下,派系争权,辖制一日不休。

柳权闻言终是掀了眼皮,他性子周润,朝中多年没养出太多本事,唯独有项巧活,一应自己不愿接的话、做的事,便是对方说破嘴皮子亦是无用,能将视若无睹秉承到底,但风骨之人,或多或少有不容旁人涉及的领域,严岐方才所言正好涉及那片避于世人之处。

“你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他将圆墩墩的茶盏不轻不重落回案几,神情有些松散:“若有劝慰我的心胸,林甫,你早不该做这天下座师的美梦,你我如今都是棋局人,如何行道,全凭当初一腔心力撑着,挑明了,这劲儿就该散了,何故不做睁眼瞎,各自过完下半辈子。”

“怀仲”苦涩自胸中方寸之地蔓延,严岐此刻方知何为有口难言,万般斥责话皆因过往而张不开口,只觉如坐针毡,一盏茶将将饮下便起身辞别。

春寒料峭的风扑在脸上,亭外枝丫处挂着的霜雪,雾花了他的眼睛:“你所养的棋,我会尽我所能冉助,只为你能得偿所愿”

顿了顿,呼出的白气烟圈似往天边飘去,声音有些幽远:“天下座师之名,我从未想过,当初桃李天下的自始至终都是你。”

柳权一言未发,愣愣与茶壶眼两相对视,好似天地间再无他物能扰,素来的装腔作势,藏了十多年,如今依旧能演绎得尽善尽美,没了顽童的嬉闹,冰霜化去的滴答声,间或是沸水翻滚引得茶吊子嘟嘟作响,数不清静坐多久。

衣角鬓染风霜的人猝然染上笑意,声若柳絮浮萍,传不出庭院,没来得宣告便轰然长逝,他道:“从未有过棋子,也无所谓的得意门生,万象空悲切,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在想着我争,想着我不甘心”

“其实,从应天府中出来,于我而言,晋廷种种,一应都是化外之物,不过是得过且过而已”

这班学童能有出人头地者那是造化,碌碌无为亦是天命,银货两讫的交易,谁都没亏欠,至于别人心中所想,那他可管不着,也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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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停学,学舍里真正整理衣物的屈指可数,多是家中不缺,留置还能为来年,明明厌恶这些之乎者也,但垂髫幼童始,及至行将就木,一生时光都在长辈出人投地的思想下成长。有样学样到骨子里,明日复明日,便是各书塾亘古不变的盛况

偶然冒出两三条出人投地的苗子,那也是见怪不怪,咸鱼还赶上翻身的呢,何谈是个活生生的人

用钟习远二世祖的话来说,讨厌归讨厌,学还得照旧上。

偌大的寝室,唯有陶家兴忙进忙出,包袱行囊林林总总堆了好些,前后半个时辰,钟习远就巴巴望了半个时辰,膘肥体壮愣是要给自己扭出花样

他手托腮在案几上,五脊六兽道:“家兴兄,你当真不来,这宴是为你摆的,恭贺生员之喜,来日去州府恐怕不能再像以往一样抒情叙谈,莫不是最后的机会,也不肯与为兄”

若问陶家兴书塾中最不愿同谁相与,列张榜,钟习远许是经年联袂名单榜首,他总是好意夹带不着四六,吊儿郎当样让人没法子好言相向,陶家兴道:“食肆内紧着要我帮衬,脱不开手,不打搅你们尽心”

“唉,都把嫂子抬出来了,我就不多为难”钟习远一咕噜从床榻翻了下来,兴许久在樊笼确实憋得慌,破天荒的好说话:“那我同你一道搬东西,你这儿零零碎碎的太多,自己不大方便”

虽说自家兄长会来接应,学堂内有规矩,不好叫门房作难,陶家兴道过谢礼:“那便有劳钟兄了”

“客套、客套”钟习远腆着肚子,笑呵呵活像个弥勒:“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陶家兴料准先生脾性,时辰定在巳时三刻,比往常放学早了一个时辰,二哥来接不至于赶不上午食,又好腾出时辰来收整,等陶老二同他碰头,两兄弟边行车边闲聊。

陶老二今儿稀奇多说两句,反复不问课业,觑着自家弟弟,毕竟婚姻大事总得要他有些准备:“家兴,一会儿到店里你莫要冷脸,大嫂好不容易才把人留下来,街坊邻居都道她促事成双,心里头真盛着哪家姑娘只管说,由着我们替你做主,你也老大不小,该是时候成亲了”

“成了家,心才能落定”陶老二顾自说着,全然不晓得陶家兴一言难尽的脸色,他还在想嫂子着实厉害,媒人明明上门给她相看,他老子娘也在,叫她一顿忽悠,竟做起老四的媒来。

第39章 醉酒失眠

媒婆上寡妇门, 原还是兄弟姊妹和睦的老实俏寡妇, 这事要念叨,比老和尚娶媳妇还稀罕,明个儿便是同朱家商定交差的日子, 怕手忙脚乱,前天食肆就朝外挂了歇业的牌子,这算今年最末的一批生意单, 赶完工给大家伙封一份压岁礼, 高高兴兴回去过节。

这礼是习俗, 甭管给银子的舍不舍得, 收银子的羞不羞, 面上团团和气,彼此心照不宣说着心甘情愿--好比周瑜打黄盖, 谁会闲没事干会去问为什么, 愿打愿挨呗, 大家图个彩头乐呵乐呵。

礼推不了,干活的苗头水涨船高, 连着馒头矮墩的身子也在院里里出外进, 活络得很, 帮着她娘挑胡桃仁、松仁、花生、圆眼肉。

因糕饼要样式新颖,食盒每处空匣装点上林云芝穷废了些心思, 食盒花蕊中央亦是空心的,原打算放些玫瑰糖,论起玫瑰要五月新盛开, 榨干取卤才味道好,杂铺里虽有货,大多是陈年积攒下的,花样好的早叫胭脂铺包圆做胭脂花粉去了。

“做不成玫瑰糖,松花糖、酒勃儿、荆芥糖,富贵官宦家的女眷小孩也常吃,胡桃仁、莲子、白果经得起久放,小娘子不若试试?”阿斗虽说精在庖厨,官宦人家东家不亲西家亲,离得近。

各府下人有时常互相探讨厨艺,图能伺候好主子,耳濡目染,比起满头雾水的自己,委实能解燃眉之急。

“那就依着你说的来,我先熬糖卤”杂货铺歇业前头,食肆囤了一批货,条目样式多杂,这会儿翻出来东拼西凑,倒是能凑齐,莲子、白果、胡桃剥仁颇为费工夫,还得仔细黏附在果肉上的果衣,若没剔干净,糖做出来发苦,那可是得闹笑话。

这些活儿仅在仔细,没多大难处,林云芝便让阿斗做糕饼皮发面,若是手头不巧,白面、水、豆粉一股脑胡乱加,饼皮枯柴树皮不说,馅儿再出彩,终究是次一等。

左右凡做甜食,先起糖卤是内庭的方子,要想糖卤味甘,泡制、炖糖具用山泉水。

林云芝让阿斗在后院行炉安锅,先后入凉水洋糖,用木扒搅匀,糖卤要过三滚,头回用微火,沸滚后抽柴熄,如此反复让糖泥化在水中,而后二滚捞去泥泡,这会子快,等第三滚,紧火掺牛乳补味,聚一餐饭时,用棉布滤净,糖卤近处瞧,黑花去白花,如此才是大好,晒干亦可收做糖霜用,入罐封好,留存一两个年头不难。

李氏她们手脚快,林云芝糖卤才入甑,果肉剔去糟物,用竹篾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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