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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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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回头看向身后正在清理战场的兵卒们,确实是一个比一个的颓丧,士气无比的低落。

“……那传我命令,便休整一夜。不过我们汉人的马匹本就不如塞外良驹,这样一来,我担心他们会就这样逃了。”

章怀英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在下认为,其实最好的法子不是暂时休整,而是直接班师回大同。”

荣靖深吸口气,压抑住了怒意,只将手按在了刀上,说:“谁若再言回师,军法伺候。”

章怀英不敢再说话。即便他与荣靖交谊匪浅,却也从不在她面前造次,因为他知道这位有着将军身份的长公主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最初她统御军队的时候,不少油滑的兵痞、轻狂的将士都不服气这个女人,可不消半年,便服服帖帖的跟随在她马后,随她冲锋陷阵,究其原因,不过就是因为荣靖足够心狠,凡是不服她的,统统被她毫不犹豫的斩杀,凡是甘愿效忠的,高官厚禄定然不少,如此恩威并施,效果显著。

然而章怀英虽是摄于荣靖之威不敢开口,眼神中的无奈却怎么也藏不住。荣靖瞥了这位最受她倚重的谋士一眼,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章先生在担心什么,将士疲惫,军心不振,的确不是一个晚上的休息就能恢复的。眼下我所统领的,都是跟随我多年,战力不俗的将士,可再锋利的刀,用久了也会变钝,久经沙场的战士,会渐渐的在征战中失去勇毅之心。他们何止是不愿意随我趁夜追击胡虏,他们更是不愿再继续打这场仗了。”

章怀英诧异的抬头看向荣靖。原来他所忧虑的,她都知道。既然知道,那又为何

“有些道理,心里虽然清楚,可现实往往逼得你不得不迎难而上。”荣靖猜出了他想要问什么,在他开口之前解释道:“士卒厌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的事情。我朝士卒,多为屯戍兵,闲时农耕,战时出征。从长业二十年至今,战火烧了五年之久,农事荒废,他们自然心中不乐。可若想要在战场上通过死战挣得军功,却又不是容易的事。齐国公他们的军队尚好,我么……一来年纪太轻没有多少资历,而来是皇帝的长姊,身份尴尬。这些年我那位好妹妹有意打压,连带着我底下的将士都郁郁不得志,他们肯为我舍命冲锋才怪。”

章怀英叹息,“长公主殊为不易。”

又说:“在下从未对长公主有过什么怨怼不满,只是偶尔会想,长公主若是能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我们这些人的日子,也能好过上许多。”

荣靖深深的看了一眼章怀英,“怀英,你是我的幕僚,俸禄从我这里支出,算是我的私臣,我显赫了,你的地位和待遇的确都能够得以攀升。但我统领的数万将士,却并非我的私兵,他们是属于陛下的。”

章怀英捻须,很是满意自己总算将话题引到了这里来,他说:“我朝向来兵将分离,平时兵甲皆由都督府管理,将军多为闲职,唯有在战时才会授予善战之臣帅印,使之统领军队。可自太.祖一朝以来,兵将分离之法便一直未能得到贯彻。李、郑等人威望过高,即便卸去兵权赋闲在家,即便太.祖将那些追随他们征战天下的老卒打乱编制,拆分成数股部队,他们的影响力,依然在军中根深蒂固。”

“这对皇帝来说不是一件好事,但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荣靖冷冷道:“我也姓周。”

“长公主姓周,却也是李、郑二人的学生。”

“你难道是认为,他们会出于师生之谊,将数十万的军队交到我手里?”荣靖嘲弄的问。

章怀英假装没有听懂荣靖话语中的讥讽,说:“至少长公主与他们交谊匪浅。在下认为,长公主应该效仿他们。其实这一场战争对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发展自身的机遇。就连陛下,不也是在努力的将宣府驻军转为自己的禁卫兵么?借着两年前罕缇摩入侵时宣府守将守城不利,杀了不少武官,提拔上了自己的人手,甚至又将锦衣卫也一并编入了宣府军制之中。陛下是想要吞下整个宣府,然后再用用数目多达十万的禁军来剪除其余的威胁。”

“那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将我手中的兵卒,变为我自己的私兵?”

“这时候,便需仰仗长公主的夫家了。”章怀英说道。

杜氏一族。

荣靖沉吟不语。

其实杜雍不止一次暗示过她,他可以助她谋取皇位。可她不敢与杜雍合作,为此还专门让自己的丈夫杜榛前去警告了杜雍一番。因为她不确定,究竟是她利用杜家,还是杜家拿她做枪。

“怀英,不必多言,我心中自有分寸。”荣靖翻身上马,“杜家富有四海,这个我知道。”杜雍做过许多年的户部尚书,掌天下之财。但他的家底,其实更多的来源于开国之时,只是那份财富从不敢示于人前,“你要是再为杜家说话,我便要怀疑你收了贿赂了。”

章怀英连忙低头。

“传我命令,全军开拔,追击胡虏。”上马之后,荣靖对月扬鞭,忽然开口说道。那张藏于兜鍪之下的脸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

“长公主?”章怀英满脸诧异,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改了主意。

“怀英你提醒了我,反正这群人休整一夜也没有什么区别,那就不必休息了。”荣靖轻描淡写的说道:“至于回师大同,这是万万不能的。”

“还请长公主爱惜将士——”章怀英激动之下抓住了荣靖坐骑的缰绳。

“别说这群人不是我的私兵,就算他们是,畏缩避战也不是爱惜他们的方式。”荣靖冷冷的甩开他:“你还没有明白么?我们已经踏入敌人为我们布下的陷阱之中了,不战,便只有死。”

草原之上,难辨东西南北,可若是仔细对照过这几日他们的行军路线,便会发现这半个月来,他们一直追着的北戎骑兵,并没有一位的向北逃窜,而是领着他们在草原上绕了几个圈。

这其中如果没有陷阱,荣靖是不信的。这时候如果回师会怎样?捕猎的狼群会以为猎物害怕了,会得意的从埋伏处冲出来,将猎物撕碎。

不过荣靖一点也不怕,置死地而后生,以少博多,以弱盛强,这都是她擅长的战术。其实不仅将士厌战,她也早就厌了。在大同城内死守实在无趣,守城之战也并非是她所长,冲锋陷阵,一往无前才是她想要的。

第165章 、二十三

昆山玉两年来时常往返于帝都与宣府。现今他暂时停留在宣府,已停留了半个月左右。

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嘉禾除了在他回宣府时召见过他一次之外,便刻意冷落了他。于是时间久了,不少人都说昆山玉是办事不利,惹恼了女皇。

可要说是办什么事没办利索,那些碎嘴的看客却又说不出来。督造火药失职一事,嘉禾暂时按住了消息,以免宣府军心浮动,于是解释不清昆山玉失宠原因的众人,便理所当然的将怀疑的目光望向了锦衣卫镇抚使赵游舟,以为又是他在背后挑拨离间,唆使女皇疏远了贤臣昆山玉。

是的,在大多数看客眼中,昆山玉是贤明的君子,而赵游舟是祸国的小人。同样是侍奉女皇身侧,赵游舟落得奸佞、面首之类的恶名,昆山玉却在市井传说中,被视为与女帝天生一对的青梅竹马。

这些流言赵游舟初听之时想要冷笑,女皇还是公主之时,长于高墙深闱之内,与昆山玉算是哪门子的青梅竹马?后来时间久了,他便也渐渐的懒于理会,任由世人如何妄议,他只安心谋求君王信赖便是。

有关他暗害昆山玉的传闻甚嚣尘上,甚至传着传着,还有了他派锦衣卫埋伏在昆山玉进宣府途中,暗中行刺的说法。又说什么,女皇之所以疏远昆山玉,乃是见昆山玉身受重伤无奈之下为了保护他的不得已之举。

近些年才上任的锦衣卫指挥使黄三省前去探望赵游舟时,将这个传闻当做一则笑话说给了赵游舟听,果不其然见这个平日里阴郁的少年锤案大笑,眼角都渗出了眼泪来:“为了保护某人,反倒疏远某人?陛下若真爱昆山玉,必奉之为掌心珠玉,千般爱重,怎会叫人轻慢了去?别的不说,当年她对……那个人,青眼有加,一个小小的女史,不也被她宠得忘乎所以了么?我记得那时云微举止轻佻,目无宫规礼节,且履有犯上之举,有些旁人不敢在陛下面前说的话、不敢在陛下面前做的事,她统统都能肆无忌惮。”

“真是叫人羡慕哪,是不是?”黄三省一边削着青梨,一边笑呵呵的说道。

赵游舟用力抿了抿唇,黄三省说出了他心里想说但不愿说的话。

一身斗牛袍、腰悬嵌金苗刀的黄三省贵气威严,但看向赵游舟时,眼神慈蔼得如同长辈。

“我外出办事,离开宣府两三个月,回来便听说,陛下身边多了一个容貌酷似云微的锦衣卫,是真的?”

“是真的。”赵游舟点头,“五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年纪对不上,我简直要怀疑他是云微的双生兄弟,又或者,是云微本人女扮男装。”说到这里,他想起有传闻说云微其实是个男人,忍不住尴尬的扯了扯唇角。

“我没有见到他。”黄三省一脸好奇的模样。

“那是因为那个蠢货惹恼了陛下,正在大牢里蹲着呢。”赵游舟重重叹息。

原想用宋国公的小少爷去对付昆子熙的重孙儿,结果倒好,这两人还未正式碰上一面,那个姓康的就直接败北。光有云微的长相,却无云微与女帝之间的情分,这样的人也胆敢学着云微一般放肆无礼,简直是找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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