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后,顾凝还是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个瞬间动心的。
大四下学期,四月的某一天,春寒料峭。
顾凝今晚喝了一些酒,大四是个离别的季节,她也不能例外。曾经和她一起做竞赛的团队,有两个人要离开z市——
温峥保研去了京大,蓝薇决定出国留学,签证已经办了下来。
在两人离开z大前,大家一致决定吃顿“散伙饭”。
饯行酒喝得很感伤,好几个人喝高了,保研到京大的温峥喝得尤其多,酩酊大醉,满身酒气,一双眼睛也红了,直直地盯着顾凝。
椅子和圆桌发出剧烈的碰撞声,突然,温峥跌跌撞撞地举着酒杯朝她走过来。
“顾、顾凝……这杯我敬你,敬你一路带着我们团队过关斩将,带着我、带着我这四年学到了很多……”
顾凝端起酒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应该的,祝你在京大学业有成。”
温峥忽然露出一种奇怪的痛苦表情,“顾凝,你能不能不要对我、对我这么生疏……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的……”
他似乎是真的喝醉了,酒杯里的酒液也随着他身体重心的不稳而晃动起来,溅湿了顾凝的袖口。
顾凝微微蹙眉,“你喝醉了。”
“……我没喝醉!没有!”温峥那张原本还算英俊的脸扭曲成一个无意义的惊叹号,朝她发泄一般大吼。
“我b谁、谁都清醒……顾凝,不是说好了去京大的吗……为什么你最后变卦了,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为什么?!”
酒桌上的其他人也被温峥吓了一跳。
一个染了银灰头发的男生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嬉皮笑脸地打圆场。
“温峥这你就不懂了,凝总是直博,五年之后就是博士啦,不像咱们将来还要苦兮兮地考博哈哈哈……”
没等他说完,温峥不耐烦推了银灰头发男生一把,“……鲁知慎这、这有你什么事?一边去。”
叫鲁知慎的男生没提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幸好被旁边的卷发女生扶住。
卷发女生脸色很不好看,说话的声音尖利得像哨子,“温峥你朝别人发什么疯?你喜欢顾凝四年顾凝就得喜欢你吗?还说好了一起去京大?是你梦里顾凝答应你的吧!”
最敏感的窗户纸被卷发女生毫不留情地捅破,温峥一下脸涨得通红,手也不停地颤抖着,恼羞成怒一般,忽然重重地把杯子往地上一摔。
清脆的玻璃杯碎裂声回响在不大的包厢里。
顾凝离温峥最近,白衬衫顿时被泼洒出的酒打湿了一大片。
蓝薇尖叫一声。
随后是无意义的吵架和服务员听到动静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尖叫声和劝架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此起彼伏,在包厢里奏成一曲喧闹得让人心烦的交响曲。
一顿散伙饭倒真吃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温峥被其他男生架着上了出租车,关车门前一秒还又哭又笑地喊着顾凝的名字。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了,各回各家。
……
那天,因为z市重w染天气预警升级为橙色,启动2级响应措施,机动车限号出行。很不幸地,顾凝的车也是限行的其中一员。
这也是顾凝在结束“散伙饭”后,戴着口罩,一个人坐在回学校的地铁座位上的原因。
因为快到末班车的缘故,平日里拥挤的地铁车厢现在显得很空旷,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乘客星星一样散开。
顾凝疲倦地肉了肉眉心,满怀心事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出了神。
她确实没答应过温峥,但温峥一直知道她讨厌z大,也知道她高考时最想填的志愿是京大,温峥努力了四年,只为了研究生的时候去她想去的学校。
她应该感动吗?
或许吧。
然而顾凝只觉得厌烦。
但温峥的话不无道理,她的确是突然变卦的。
一开始,顾凝去京大的决心很坚定,坚定到哪怕从大三开始实验室带她的导师一直暗示他手上有直博的名额,可以给她,可以带她做核心项目、学校重点培养,毕业直接留校……甚至胡萝卜加大棒,暗示她去外校的话,校长推荐信可能拿不到。
如此种种,顾凝最后都轻飘飘地用一句“谢谢老师,我再考虑一下”带过。
这种搪塞一直持续到大四上学期,直到她遇到任初雪。
在信里,少女字斟句酌,小心翼翼地问她:“……学姐你毕业以后还在这里吗?去其他城市的话,方便和我说一下吗?不知道我们还有没有机会见一面。”
在导师再一次提起留她在本校时,顾凝想起了那封信,想起了少女藏在信里的挽留。
最后,鬼使神差地,她答应了导师。
现在想想,这个决定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正在她出神间,忽然响起轻柔的女声播报:
“列车运行即将达到文院路站,请前往文院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车门下车……”
伴随着刹车声,车门打开又关闭,上来了一个女孩。
女孩疲倦地拖着步子,在座椅靠门的一边找了位置,刚好是顾凝的斜对面,恹恹欲睡。
原本心不在焉的顾凝一下怔住了。
——怎么会是她?
任初雪今天似乎是去赴什么重要的约,特意打扮了一下,两边编了精致的发辫,发尾最后用一个红色蝴蝶结固定住,刺绣衬衫,百褶裙,走的日系风格。
不知道是不是刚和男友约会回来。
实在是……
有一点可爱。
心跳微微加快,又有点说不出的酸涩,顾凝竭力控制住视线不往对面飘。
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落,原本为了防尘的口罩此刻成了她最好的掩护。
坐在她对面的少女似乎真的困极了,上车没多久,便歪着脑袋,抱着书包,倚着旁边的地铁扶杆,毫不设防地睡着了。
和任初雪同一排,另一端坐着的是一个微胖的男人。
从任初雪上车开始,微胖男的视线就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见她睡着了,更是胆子大起来,直接转过头,视线肆无忌惮地扫过少女的全身上下,最后停留在胸前呼之欲出的某处。
顾凝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微胖男,漆黑的眸色更深,藏在座椅下的手攥得很紧,手背上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
微胖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视线甫一和顾凝冰冷的目光接触,心虚地转过头。
但顾凝目光警告的效果并没有持续太久,微胖男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慢慢地,试图从长座椅的另一侧,不动声色地往任初雪身边挪,一点一点地靠近她。
突然,微胖男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见,对面那个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漂亮眼睛的女人站了起来。女人个子很高,身材高挑,估计b他还高一点。
戴口罩的女人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和他离得很近,近到他能闻到女人身上的冷香,但他不敢心猿意马。
——因为女人握着瑞士军刀的手和他也离得很近。
白皙如玉的手握成拳,中指和无名指中间夹着一把闪着金属光泽的军刀。
刀身并不长,甚至达不到管制刀具的标准。
最前端是改装过的十字改锥。
就这么虚虚地点在他鼻翼上方,靠近右眼的位置,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滑进他的眼窝。
他甚至不知道女人是什么时候拿出军刀的,对方的动作很快,快到他来不及反应,等他反应过来时,后背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顾凝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直视着微胖男,语气很平静,就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
“眼睛如果喜欢看不该看的地方的话,可以挖掉。”
车厢里其他零散坐着的,刚刚不知道是真没注意到还是只是单纯不想管闲事的几个乘客突然炸开了锅,看向她们的方向,窃窃私语起来。
一方面是来自面前女人的强烈压迫感,另一方面,承受着车厢里其他乘客投来的鄙夷目光,微胖男瑟缩了一下,低下头,挪回了原来的位置。
顾凝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位置,就这么坐在了任初雪身边,隔开了她和那个微胖男。
坐下之后,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女孩。
她想起她收到的任初雪的最后一封信。
那时刚知道她要留在z大,少女的笔锋兴奋地戳破了纸背,圆圆的可爱字t也跳起了舞,信的结尾,笔画都在颤抖。
“……学姐,那这个圣诞节我想和你一起过,可以吗?”
可明明说好和她一起过的圣诞节,为什么最后突然多了一个男朋友?
而且这个男朋友还很不负责,让她一个人这么晚回来还不来接她。
顾凝心里微涩。
也许是因为高傲,也许是因为什么别的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总之,最后,顾凝一意孤行地中断了这段关系,甚至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
况且,她又能站在什么立场去要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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