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安仔细的关上了殿门。
陈逾白伸手, 何六安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放在了他手中。
“母妃和舅父看看这里面的内容吧。”
薛保贤起身接过来,打开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还是假装镇定的看完了整个卷宗, 他惊讶于陈逾白把浔州贪墨案的始末调查的如此清晰, 不但拿到了前浔州县令妻子和薛家在浔州负责人的口供, 还查清楚了银两的藏匿之处。
他颤颤巍巍的将卷宗递给容贵妃。
容贵妃一看薛保贤的神情,就知道事情不妙。
当看完后,若不是陈逾白还在,她就要当场骂薛保贤了,此时她只能瞪着眼睛看薛保贤,其中的责怪明显。
“这是礼物。”陈逾白说道,“这件事幸而是孩儿我查到, 若是旁人,现在薛豹恐怕已经被压入大狱了。”
薛保贤赶忙说道:“小儿不知天高地厚,做了这等事,我竟然全然不知,还要多谢太子。”说着就想将卷宗揣进怀里。
不等陈逾白吩咐,何六安就先一步拿走了薛保贤手中的卷宗。
“舅父,这份卷宗还是放在我这里比较好。”陈逾白笑着给薛保贤夹了菜,“只是今后还请表哥收敛一些,以免惹出什么大乱子,到时候我可就保不住他了。”
“豹儿也真是的,明日让他进宫里来,我一定好好说说他。”容贵妃也赶忙说道。
“这份卷宗放在我这里,母妃和舅父放心,我会好好的安放。”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给他们的,但也不会交给皇帝,但这份卷宗让两人如鲠在喉,十分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陈逾白很满意两人的态度,他早就知道,青阳候就薛豹一个独子,从小就放纵,他是不得不妥协的。
心情突然大好,他为容贵妃布了几道菜,“母妃,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白灼虾,孩儿替你剥。”
又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谐场景。但三个人都清楚,有什么在他们心中已经不一样了。
那个小男孩已经长大了,查到了连兵部尚书和刑部侍郎都没有查到的案子。
容贵妃试探着问道:“逾白,你最近好久没去玲玉那了吧?母妃能否问一句,你是不是对玲玉腻了。”
“母妃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从来就没对玲玉腻过。”确实,不曾新鲜过,又怎么谈得上腻呢?
“那就好,玲玉对你可是真心一片,你可不能辜负了玲玉呀。”
陈逾白却突然停下了剥虾的手,看着容贵妃说道:“汐月和阿沅对我也是一片真心。”
薛保贤捏了捏拳头,又松了一下,“太子妃和娄侧妃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论真心,玲玉绝对比她们更甚,老臣不求玲玉独宠,只求太子能时不时去走动走动,小女对殿下用情至深,老臣看着实在不忍。”
作为父亲,薛保贤虽用心却不称职,只懂得对两个孩子溺爱,教会了他们琴棋诗画,却没有教会他们稳重的品行,不过看在他对女儿的一番舔犊之情,陈逾白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舅父说的是,逾白谨记在心了。”
薛保贤面上的表情这才松了一松,但他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自己如今被陈逾白拿捏的死死的,儿子的卷宗在他手中,女儿是他的侧妃,每天都期盼他的宠爱。
“老臣吃好了,府中还有事务处理,就先告辞了。”
“舅父慢走。”
薛保贤走了之后,容贵妃又骂了好半天薛豹,陈逾白只是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话语,最后缓缓站起身来,恭敬行礼,“母妃今日的饭菜很合孩儿的胃口,父皇还交办了政务,孩儿先告辞了。”
容贵妃看着满满一桌子菜,吃了大半个时辰,却没动几筷子,心中委实憋屈了好一阵。
她细细想了想,逾白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能力,可以查到浔州贪墨案的始末,他身边的那个侍卫又是怎么回事?之前为何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呢。他究竟还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底牌?
孩子大了,翅膀长硬了,想要脱离掌控了。但这又如何,自己毕竟还是太子养母。
养母,容贵妃叹一口气,她多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如果刚才同自己用膳的是亲子,还能是那样的场景吗?转头看见铜镜里妆容精致但已看出年纪的面容,不禁摸摸自己面颊自言自语,“老了。孩子,这辈子别想了。”
走在宫道上,陈逾白心情不错,这是多久了,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愉悦过。
自亲母薨逝后,他就一直战战兢兢的生活在这个勾心斗角,没有硝烟却争斗不休的后宫中,曾经的自己读书读累了可以趴在母亲的腿上撒娇,骑马射箭练习累了可以扑进母亲的怀中耍赖不去,母亲总是做了他最喜欢吃的桂花糕等着他读书练武回来,一碗梅子水一盘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他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了。
母亲薨逝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那份想念的心情不断撕扯着他,让他疼痛让他思念。
后来,他成为了容贵妃的孩子,他也曾试着将她当做母亲,在读书累了之后想撒娇,但那人却嫌弃的躲开,说着什么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贵为太子不过读几个时辰书不应该觉得累;他也曾骑马受伤,想要那人安慰的怀抱,但那人却说他笨,都这么大了,骑马还会摔下来。
他的心越来越硬,他渐渐懂得了如何会让人开心,怎么做会得到表扬。累了不告诉别人,受伤了他就独自上药,浑身的伤口,他都隐藏了起来。
后来,他终于明白了,那人没有真的爱过自己,他也曾试着将她当做母亲一样去爱,但那人只把自己当做巩固地位和争权夺利的筹码。
装好儿子,装懂事听话的好儿子自那以后就成为了他的日常,而今日,他终于不用再装了。因为他明白不只是因为自己手中握着她们的把柄,还因为即使他们从此看不惯自己,也没办法除掉自己,因为她只有自己这一个养子,只有自己这一个可以与皇后对抗的棋子。
“常禄。”语气舒缓,却透着些悲伤。
“殿下。”
“我想吃桂花糕,我想喝桂花酿。”全帝都桂花酒酿的最好的女子就在他的东宫,可是他却不敢去见,他不知道她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伤自己,那颗心呀,什么时候才会相信自己。
一杯接着一杯的桂花酒灌入肚中,陈逾白迷糊起来,仗着酒劲,他跌跌撞撞往清心殿走去。
天空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常禄跟在身后,心里忐忑不已,他在想要不要把整个清心殿的宫人都赶出去,好让两个人不论是吵架还是谈情都可以毫无顾忌,随心所欲。
谁知到了清心殿门口,陈逾白望着那已盛开的腊梅站定,看了许久。
“你说,这腊梅红的像不像血?”
摘下一朵腊梅放在手心,飘洒的雪落在了腊梅上,盖在了腊梅的花瓣上。
陈逾白猛然心惊,像被烫了手一般扔掉了腊梅花。他想到了前世的那个场景,在一片白茫茫的大雪中,若隐若现的红,那红是阿沅已经被冻了三天三夜的躯体,她穿着火红的嫁衣,死在白皑皑的雪中。
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清心殿,急匆匆的推开卫婵沅寝殿的门,看见还没入睡的卫婵沅正坐在烛火下缝制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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