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吟了一遍这首诗,赞道,“意象万千,瑰丽清新,这确实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呐!”
那宫人闻言唇边逸出一副不屑的笑容,道,“这首诗是好诗,可惜这作诗的人,却不是那向公主献诗的向昊!”向着上首太皇太后和两位公主团团拱了拱手,“咱们公主素爱诗文,闻了这首诗,十分惊喜,将那向昊亲自延请入观中,一番招待交往,却发现这狂生是冒名取了他人的诗,顿时大怒,将这冒名顶替的狂生一顿责打,丢出了华山观。”
“哦?”众人听的大奇。“可见得公主是个促狭的,”梅姑姑笑着问道,“银缕丫头,那公主是如何发现那个狂生的错处的呢?”
银缕屈膝抿嘴一笑,“各位请听奴婢道来,咱们公主一开始当真以为这首诗是那向昊写的,公主素来爱好诗文,在华山之上陡然得遇这么一个诗才,岂不是欣然若喜的。竟亲自将那向昊延请入观。只是在席上交谈之间,公主睿智,发现那向昊谈吐一般,着实不像能写出这样清奇诗句的人。公主便犯了疑心,问道,‘先生既然拜见了卫仙人,不知可曾问道,那云母味道是甜是咸?’可笑那向昊不知公主所问何意,瞧着公主,糊里糊涂答道,‘公主这话问的好生奇怪,云母这东西怎么可以吃呢?吃了怕是要死人的!”公主勃然大怒,道,‘连中山卫叔卿服云母得仙的典故都不知道的书生,怎么能写出“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的诗句来?定是得了旁人诗句假冒为自己的。’,命人叉了那厮押去府衙。
刺史得了公主的意思,一顿棒子打下去,那狂生挨不住,招了出来,原来他前些日子游历华山,登上莲花峰的时候远远见了一个青衣青年吟出这首诗,一听之下大感玄妙。待到回过神来,那做诗的青年早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想着索性那原作诗人已经走远了,便假冒这首诗来投公主,希得骗去公主财物。公主发话说这向昊无德无行,让官府革了他的乡贡功名。”
众人听了银缕惟妙惟肖讲述的故事,都欢声大笑起来。太皇太后道,殿中传来一声欢笑,“这等无德文人,日后做官也是误了治地百姓罢了,革除了功名,也算是件好事!”
阿顾从宫人打起的帘子下进殿,先睃了一圈殿中,见那先前讲述故事的丫头站在殿中,大约十八九岁年纪,外貌柔美,看着精明干练。丹阳公主奉着太皇太后在上首笑着听着,六公主姬玄池陪坐在炕下的月牙凳上,在太皇太后的另一边,一个宫装丽人枕着青色隐囊倚坐在炕上,大约二十余岁年纪,一身绛色衣裳华丽非凡,容色殊丽,想来便是自己的十三皇姨——闻名已久的玉真公主了!
阿顾垂眸拜道,“阿顾见过阿婆。”
“留儿,”公主唤道,“你这孩子总算到了,快过来,这位便是你小姨了!”
阿顾应了,朝着玉真公主拜道,“外甥女儿见过玉真小姨!”
玉真公主笑着应了,公主是一位殊色丽人,通身镂樱花纹大袖衫灿烂非常,她明丽的五官却压下了衣裳华彩,一双剑眉不显柔软,反而显出一丝刚强的意味。大周盛世繁华,玉真公主合该便是生在这样时代的盛世公主,有着通身的气势,真正的大周公主。她的美丽不同于唐真珠的明艳魅惑,亦不同于江择荇的清丽超俗,而是一种自信美艳。这种自信美艳极具冲击感和存在感。第一眼就会让人注意到,却不会在看久了之后觉得疲惫。
她坐直身子,一双美目打量了阿顾一番,转头笑着对公主道,“阿姐,这便是你的阿顾啊,果然是个玲珑剔透的!”
“妹子谬赞了,”公主笑道,“不过是个调皮的,最是让我头痛。”望着阿顾的目光却十分疼溺。
玉真公主微微一笑,从头上取下一支水精双股镂花钗,“初见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支钗便算是我的见面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西岳莲花山。迢迢见明星。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
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
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是李白的诗。只用了上半阙。其实年代不是很适合,因为是安史乱后的。我更希望找一首李白早年的有用典的诗。不过好在写的是华山,地方倒是很吻合!
其中卫叔卿一句乃是用典。卫叔卿:传说中的仙人。《神仙传》卷八:“卫叔卿者,中山人也,服云母得仙。……”
第64章 十一:逢侬多欲擿(之惊魂)
玉真公主念着阿顾是同胞姐姐唯一的爱女,心中疼爱非常,此时相赠的见面礼自然非凡品。这支水晶钗钗身材质温润,簪首用镂空錾刻的工艺打造出一枚小小的花朵,花色简洁秀气,却极见匠人功力。阿顾瞧着十分喜欢,向玉真公主行了个万福礼,“谢谢小姨,”接过水精钗,转手交给身后的碧桐,又笑着道,“十三姨,今个儿我从鹤羽殿回来的时候,江太妃说当年曾经答应过给你一本琴谱,耽搁了这些年,托我将这琴谱带来交给你。”
玉真公主明显的怔了怔,叹道,“难为她还记得!”接过阿顾递过来的琴谱,翻了翻,见抄录琴谱的藤纸页面微微泛黄,显见得年头久了,其上记录字迹清俊,看了片刻,叹道,“‘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此谱果然名不虚传!”
一声烟色宫装的大宫人舒檀笑着进来,轻轻禀道,“太皇太后,宫宴已经是准备好了!”
“知道了,”太皇太后应了。朝着玉真公主笑道,“你在华山吃了一年的苦,好容易回来,今天在母后这儿,可要好好用一点!”
“瞧母后说的,”玉真公主笑着道,起身和丹阳公主左右服侍着太皇太后,向着大殿过去,调侃道,“难道我在华山上还能饿着不成?”
“那可不是这么说的,”太皇太后道,“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阿娘一辈子只有你们三个子女,你皇兄已经没了,你六姐这些年也不过是熬着苦日子,阿娘已经是伤心难耐,若是连你也要离了母亲身边,可不是让阿娘伤心难受么?”
这话说的极是悲苦,饶是玉真公主听着也心中难受,挨着母亲抚慰道,“阿娘,女儿日后便留在长安陪着母后,再不出去了!”
“这可是你说的!”太皇太后得偿所愿,声音就带了些欢快的惊喜,“有你阿姐在一旁记着,你可再不能抵赖!”
……
殿阁中彤朱流丹,团花地衣施地,紫红色的帷幕在风中轻轻扬起,阁中摆放着一张光漆水滑的桧木长桌,两仪殿的御前宦者先行来报,“圣人听说玉真公主今日入宫,便打算过来见礼。如今下了朝,马上就要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阁外脚步声,宦者尖细声音扬声宣道,“圣人到。”一身玄色衣裳的姬泽入内,清俊英挺,身前银线盘绣的盘龙气韵生动,直欲临空飞去。参拜了太皇太后,起身后复又朝玉真公主行了一个家礼,“侄儿见过皇姑。”
玉真公主忙起身受了,又还了一礼,笑盈盈道,“圣人客气了!”复又打量了圣人片刻,笑道,“一年没见,圣人似乎长高了些,人也英武了!”
姬泽淡淡一笑,“劳皇姑谬赞!皇姑这一年在华山为父皇祈福,劳苦功高。劳皇姑为朕尽心,倒是显得朕这个儿子不孝了。”
“圣人说笑了,”玉真公主盈盈道,“我为皇兄修了一年道,是我对皇兄的兄妹情分。圣人身居帝位,国事繁重,哪里有空闲。再说了,只要圣人治国清明,就是圣人最大的孝心了!”
宫人们端着牙盘鱼贯而入,将一道道菜肴放在阁中玄漆厚桧木长桌之上。中国自上古秦汉以来,习惯席地而坐,分餐而食,大周繁盛,周太宗沟通西域,高足坐具传入中原,但上古秦汉时期传承下来的跪坐之风依旧盛行,权贵之间跪坐与垂足坐的情况参差存在,如今,民间还盛行跪坐分餐制,周宫之中已经开始实行聚餐餐制。太皇太后坐在上首,皇帝奉着其坐在东手首位,丹阳公主退后一格,在西手坐下,其次是玉真公主,三位在室的小公主按着排行坐在姑母以下,燕王坐在东手皇帝下头。阿顾陪坐在最末位。和八公主姬华琬之间,隔着一个十公主。
姬华琬抬起头,瞧着阿顾撇了撇唇,神情不屑,这世上看的还是身份,便是这阿顾再得皇祖母的喜欢,在正经家宴之上,座次还不是最末?她隔着十公主朝着阿顾恶意一笑:自己的安排已经妥当,过了今天,看你顾丫头还怎么能讨皇祖母的欢心?
姬玄池坐在姬华琬的上手,觑见妹妹嘴角翘起的奇异弧度,轻轻问道,“八妹妹,你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
“也没什么。”姬华琬笑着道,“只是看到一些风景,心有所感罢了!”
她唇角微翘,悠悠道,“春暖花开,一个名园里集满了各色名华,牡丹月季开的雍容灿烂,一株不起眼的素馨处在这些名贵花群之中,实在不衬,还是把她挪开,方才不负这春天的优美风景!”
她意有所指,也不知姬玄池听没听懂,瞟了一眼左右,笑着答道,“八妹妹说笑了,牡丹月季虽好,但素馨也有素馨的可人之处,这世间万物,还是当争奇斗艳的为好!毕竟,若无素馨平凡,又如何衬托的出牡丹的国色天香呢?”
姬华琬撇了撇嘴,“六姐姐你懂什么呀?”
燕王姬洛坐在皇帝的下首,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姐妹,目光从明哲保身的六姐和张扬愚蠢的八姐身上掠过去,嘴角不禁扬起一丝讽刺的笑意,落在十公主姬红萼身上,只觉得姬红萼倔强幽冷,在自己眼中是最好的,淡漠的眸色也不自禁的柔和起来。
这趟家宴虽是为玉真公主接风洗尘所设,因着皇子公主还没有出先帝的孝期,宴上并没有安排酒水歌舞,只命宫人奉上了一些菜肴果饮。姬华琬品尝了一道菜肴,放下了手中漆雕箸,扬声唤道,“阿顾——”
阿顾偏过头来,“八姐姐——”做出倾听的姿势,她偏头的动作行云流水,倭堕髻下闪过一道金黄色的流光。
上座玉真公主美目被流光所慑,微微一眯,望着阿顾鬓间看过去。阿顾坐在靠近阁门的位置上,一身樱黄的宫装,双手置于膝上,坐姿娴雅。一头漆黑青丝挽成叠致倭云,堕在头顶右侧,一枚黄金簪子簪住了她的青丝,因为十分小巧,是以刚刚在永安宫初见,阿顾行礼的时候,正面着自己,黄金簪掩在发髻之后,自己并没有看见。如今细看,方看的分明,一对蝴蝶静静掩映在阿顾青丝之间——竟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黄金蝴蝶簪。
那蝴蝶栩栩如生,伏在少女发鬓上,似乎要展翅飞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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