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少女身子微瑟,似乎惊惧已极,抖索向榻中深处退缩,似乎想要躲藏,孟敦阳一把捉着少女的弱足,向外面拖拽,想要将少女拉扯到自己身边,少女腿脚无力,竟是无法抵抗,身体蜷缩成一团,当真被一点点拖拽了回来。一把搂在怀中,揽着温香颈项,欲要凑上去胡乱亲吻,忽觉得腹部一痛,低头一看,见一把金错刀插在其中,深入没柄,惨然大叫一声,栽倒在地。
第174章 二四:非是我淹留(之清河)
清河长公主立在琅嬛阁外,听着阁中凄厉惨叫,面色一片灰败,伸手叩住门扉,犹豫片刻,轻轻向内一推,阁中蘼芜的安息熏香便全部涌到她的鼻尖,瞧见了阁中的景象,不由因为惊讶睁大了眼睛:阁中绯色帐幔微微动荡,玉蟾蜍香炉之中吐出袅袅烟香,阿顾神情怔忡跌坐在梨花榻上。梨花榻脚处,一名棕裳年轻男子倒卧在地上,双手捂住腹部蜷缩大声呻吟,大股大股的鲜血从他的手下涌出来,浸透身下的大红团花地衣。
“六皇姐,”姬华婉从身后长廊奔追逐过来,眸底因着切切兴奋而发出灼灼光彩,佯装担忧之情道,“这事儿听着不妙,阿顾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越过姬玄池的肩膀,望见地上裴敦阳,登时呆若木鸡,片刻之后,猛的惊叫道,“表兄,你怎么了?”
姬玄池没有理会姬华琬,径直踏入琅嬛阁,对地上重伤的裴敦阳视如不见,犹如一块酸腐的的垃圾,来到阿顾身边。阿顾环抱膝坐于榻上,面色一片雪白,双手紧紧握着金错刀微微颤抖,刀刃上涂染着浓厚的血迹,尚沿着刀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姬玄池打量阿顾,见她身上素色中衣还算完整,除了脸颊右方泛红掌痕,身上并无别的痕迹,心中不由的松了口气。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只要阿顾没有出事情,事情便总算没有糟糕到极处。“阿顾,”她放柔了声音劝道,“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阿顾闻着天外传来的声音,眼睛不知觉的动了动。
姬玄池瞧着少女魂丢天外的模样愈发怜惜,抱着少女的肩头,用最柔软的声音抚慰道,“那个人已经被你刺伤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来自胸膛的暖意熏融了阿顾的惊骇之情,阿顾恢复了神思,手中握着的金错刀“哐啷”一声落在地上,投入姬玄池怀中,“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少女劫后余生,哭的撕心裂肺。
“不要怕,皇姐在你身边,”姬玄池抱着少女不断安抚,“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阁中,姬华琬俯蹲在地上,用巾帕包扎裴敦阳腹部伤处,腹部大洞涌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转瞬间将盖着的帕子给浸透,心中慌张,一股剧怒倾袭上胸膛,猛的起身,朝着阿顾怒喝,“姓顾的,你把我表兄怎么了?”
“好了!”姬玄池抬头厉声喝道。
“六皇姐,”姬华琬道,“这是我和顾令月之间的事情,你不必插手。”转身望向顾令月,“顾令月,今日的仇我记下了。我跟你说,我表兄若有一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姬玄池“啪”的一声,狠狠打了姬华琬一个巴掌。
姬华琬退后几步,瞪大了眼睛,“姬玄池,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姬玄池神情悲愤,用尽力气喝斥道,“姬八娘,你当我是傻子么?当年在宫中我们姐妹交好,我身边的宫人丫头都听你的使唤。今日能如入无人之境,在我的公主府中安排下这等事体的,除了你又有哪个?寿光,我姬玄池究竟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要这般害我?”
姬华琬捂着脸冷笑一声,“皇姐这话好生没有道理,我虽看不惯阿顾,很是盼着她倒霉,可今儿这事可和我没有关系。你可别将这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来!”
“看不惯?”姬玄池仰头凄声而笑,“你又看的惯谁了?这些年,只要没有像个哈巴狗一样讨好你的,你都看不惯罢了。”一时心中悲凉到极处。
阿顾是什么样的人,她是丹阳姑姑的视若性命的独女,圣人心爱这个表妹,亲自教授她书法,时时垂问,沈王妃是魏王叔的元妃,端庄大方,在宗室中素有脸面,前些日子因着百岁春的事情也被圣人狠狠削了颜面,只为了给阿顾这个表妹出气。更别提自己这个无足轻重的皇妹了!
更不必提,姬华琬犯下这等的事,何曾为自己这个皇姐考虑过一丝半分?
清河府中宴会上出这等事情,自己明儿便成了长安城的笑柄,她这些年费了那么多心力,孝顺公婆,和睦夫妻,营造出来的好名声,在姬华琬的筹谋下竟都毁了!一时心若死灰,抬头瞧了姬华琬一眼,喃喃道,“我以为,我这些年真心诚意待你,就算是石头都焐热了,没想到,终极是我痴心妄想!”
姬华琬听着姬玄池奇特的语气,心中微微生出惶惑之感,退后了一步,唤道,“六姐姐?”
清河长公主冷冷瞧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挺直脊背大声喝道,“秀采。”
“在。”
“本公主即刻进宫求见皇后殿下,这儿就交给你们,你们给我将公主府看好了!”
秀采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意,大声应承道,“公主您放心,奴婢便是拼尽全力,也会办好事情的!”
清河长公主一路出了公主府,驱车直行,直往太极宫而进,闯到延嘉殿王合雍面前,猛的跪下来,叩首求道,“皇后嫂子,请您救救臣妹。”
王合雍没有料到姬玄池这番阵仗,不由心中惊疑不定,含笑问道,“清河,你这是怎么了?”
姬玄池抬起头来,美眸之中闪过浅浅水光,“好叫殿下得知,今日臣妹府中红莲开放,臣妹便设宴邀请长安贵女入府观赏荷花。宜春县主在府中内院琅嬛阁休息,不意竟有狂徒闯入了内院,险些辱及阿顾。”
王合雍掌着红宝牡丹扇的柔荑猛然停顿,呼吸一促,诧然道,“竟有这种事?”
姬玄池叩了一个头,面上泪落缤纷,“臣妹也没有想到,竟有歹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下这等的事情。”她道,“好在阿顾吉人自有天相,用金错刀刺伤了歹徒,臣妹及时赶到,宜春县主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臣妹自问治府还算得力,今次出了这等事情定是有人暗中谋害。这人既然敢做,自是不把臣妹和宜春县主放在眼里,臣妹左思右想,索性进宫请皇后殿下主持公道!”
王合雍闻言垂眸,心思电转,已经是明白过来:
姬玄池此番进宫向自己诉状,乃是请求自己出面处置此事,同时将她自己从这件事里头摘出来。她虽不太喜欢姬玄池这般行径,但姬玄池毕竟是圣人的皇妹,自己接下来也算是向她卖一个好。且自己作为中宫皇后,也自应有将一切内宅之事挑负起来的担当。因此款款重新在罗汉榻上坐下,笑着道,“清河公主此番受委屈了!出了这样的事,本宫自然责无旁贷!”扬声吩咐道,“传本宫钧令,命中宫监刘树和前往请和公主府彻查此事!”
刘树和恭敬应了,“老奴遵皇后殿下旨意。”
姬玄池心中感动,竟是身子微微颤抖,诚声拜谢道,“谢皇后殿下。”声音一片真心实意。
王合雍微微一笑,想着姬泽对阿顾这个表妹素来看重之意,抖袖问道,“圣人此刻可有空闲?”
“殿下,”徐锦云微微屈膝,“今儿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入宫求见,圣人接见他们,如今怕正在甘露殿议事呢!”
“哦!”王合雍点了点头。大周国事乃要紧,阿顾的事虽然严重,到底比不得这个。“着令行人司与刘宫监一并查验此事。阿监派人前往内侍监,求见内饰少监马燮,让他指个和你一赶赴清河公主府,清查事体!”
温热的水落在少女雪白的肩头,倏忽向两旁滑落,归于阔大的浴桶之中。阿顾将自己整个人浸泡在热水之中,用帕子使命擦拭自己的身体。唯有热水的温热方能盖过记忆,让自己好受一些,暂时忘却之前琅嬛阁中可怕的经历。碧桐服侍阿顾穿上衣裳,瞧着面色惨白,像是一张单薄的纸的阿顾,心中痛悔,迭声安抚道,“县主,没事了,没事了!你别害怕!”
阿顾抱着自己的手肘,只觉一股寒意从骨子里翻出来,将手脚浸的冰凉,喃喃道,“好冷,好冷!”
“哦,哦,哦,冷,”碧桐急急应着,转头张望片刻,叫唤,“还不快取件大衣裳来。”
小宫人慌慌张张翻找,取了一件乳白色的斗篷。碧桐将厚重的斗篷披在阿顾身上,阿顾拢着衣裳,犹自觉得牙齿击打瑟瑟。
阁外忽然传来一阵琵琶之声,“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歌声清越低吟,却是杜永新唱的曲子。
永新今日前来清河公主府演奏,因着夏宴中断,无事可做,索性入内瞧阿顾,见阿顾此时心神移属,状态极其黯定,便唱起一曲《静心咒》。永新娘子清越的歌声充满了涤荡人心的禅意,阿顾的心灵在这样的禅音中被安抚下来,渐渐恢复平静。唇边泛起一抹平静的苦笑,吩咐道,“请小姨过来吧!”
两辆气派的宫制马车在清河公主府门前停下,中宫监刘树和打头的马车中下来,一派心宽体胖,回头打量着从另一辆马车中下来的一位年轻小宦官。行人司乃是皇城中最神秘的机构,这位行人司出身的小宦官却形容俊美几乎不像是宦官,面容姣好如同女子,只是面上神情颇为冷漠,打着招呼和气笑道,“蔡老弟,咱们今次二人合作,您可要多多照顾啊!”
“刘阿监的话小昭不敢当,”蔡小昭微微欠身,声音清冷,“您是正四品中宫监,小昭却只是低品内给事,您实在是太客气了!”
公主府中门大开,清河公主家丞邱预出来,向两位中使行了礼,引了中使进府。“自府中出事后,清河公主便使人封了府中各处门户,不许一应人等都扣留在府中,又着府中下人双双结对行走,彼此看管,不许私自行动,请两位中使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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