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江飞白似是下了什么决心,目光落在了满脸紧张之色的裴珩身上,用并不算大的声音冷然开口道:“裴珩,你别太过分了。”
而后看也不看地冷哼一声,起身拂袖而去,罔顾身后那一片愈加沉闷、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的气氛。
吏部左丞的脸色很有些难看,裴珩仍旧保持着那副看似颇为紧张无措的神态挑不出半分错处,而余下的众人或是神色讶然或是暗暗幸灾乐祸,不一而同。
风茗在那时一时也有些懵然,虽说这位吏部左丞确是欺人太甚,但于此时开罪一个能够干预选官结果的人,未免也太过沉不住气。
只是现下再细细一想,她又觉出了几分异样:于情于理,以裴珩的出身此时都完全可以出面将这番尴尬的境地化解,他会迟钝到毫无反应?还是另有什么打算?
风茗不无遗憾地想着:倘若沈砚卿在场,想必定然可以窥见其中的深意。
而那时正僵持间,风茗却见一名原本坐在江飞白之侧的未及弱冠的少年施施然起身,恭谨地对着吏部左丞的方向垂眸拱手,不紧不慢地开口解围。
“左丞大人,江兄想来已是醉酒,才会行此不端之事,大人身居高位大人大量,还望勿要计较。何况今夜此处十分喧扰,加之抚琴者醉酒,想来弹出的曲子也难入大人之耳吧?”
那时风茗只见那少年玄衣墨发,风神秀彻,举止之间尽是沉稳从容之感,雅致而又不夺目,倒是和裴珩之辈很是不同,便也多留意了一番。
吏部左丞半醉不醉之间似也意识到这是给了他台阶下,而此刻又有几名大胆些的学子附和着相劝,他便也不置可否地轻哼了一声,眼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裴珩,而后转身回到了雅间。那出言解围的少年便也略带几分歉意地向着裴珩笑了笑,微一行礼后亦是向着方才江飞白拂袖离去的方向起身离开。
如今想来,他应当便是那位苏敬则苏公子了。
……
这一边,孟琅书倒也并未因此动怒。他修长的羽玉眉微微一挑,一双桃花眼中自带一番似笑非笑的意蕴:“何事耽搁至此?”
风茗也在孟琅书的话语之中回过神来,仔细聆听者对方的应对之语。
“少卿大人恕罪,学生一时兴起去客房后的湖畔走了走,因而险些错过了问询。”苏敬则不紧不慢地一揖,语调沉静地低声请罪道。
“也罢,日后注意些便好。”孟琅书也不打算多追究什么,问道,“那么你昨晚可曾离开过客房?”
“只有亥时末时受邀与江兄比试琴技,回来后便就寝了。”
“是否有人可以作证?”
“江兄自然可以,除此以外……”苏敬则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们二人的弹奏之法差异不小,想来住在左近的同窗应当也可分辨出来。”
孟琅书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证词,却又转而问道:“方才在湖畔是否有什么发现?”
听得孟琅书这一问,风茗有几分诧异地略微抬眼探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两人的神情。他多半是想起了事发客房外脱落的水箱,想以此试探一番对方的行迹。
“昨晚一夜风雨,湖水涨了不少,似乎有几间客房的蓄水箱出了些问题,尤其是——”苏敬则说着微微垂下眼睑,目光轻轻一掠不知落在了何方,“裴珩公子客房外的蓄水箱,似乎脱落沉入了湖中。”
这是在向他暗示什么?或者只是单纯地在叙述此事?风茗心中略有惊疑,再看孟琅书却还是那副轻懒模样,也不知对此到底作何推断。
“听闻事发后江飞白托你前去报官,你却转手又拜托了枕山楼中之人,这又是因为何事?”
“当时后院之人都听到了李兄的尖叫之声陆续赶来,而裴珩公子那时俯卧在地生死不明,学生想留下来看一看情况,故而便转而拜托了随之来此的楼中之人前去报官。”
“哦?看来你有所发现?”
风茗也不禁又略微提了提神,好奇着他是否真的还有其他发现。
“学生只是有些好奇,枕山楼客房的门户,似乎都是以同一种榫卯之法拼接而成。”苏敬则说到此处,却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眉眼之间也因此染上了几分春风般的从容与温雅,“也就是说,熟悉榫卯结构的人,可以轻易地拆开一部分。”
风茗的气息微微滞了滞,她自然很清楚枕山楼客房门窗所用的镂花榫卯,却不曾想到这一层。
如此一来,反锁的房门便未必是真的反锁了。
“……知道了,你们都先回去吧。”孟琅书若有所思,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先行离开,而后又翻开了名册,宣召下一人继续问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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