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轮回,竟至于此……”沈砚卿低低地苦笑了一声,转过脸看向了陆秋庭,勉力地挤出了一个微笑,“他们要杀的……是我……”
“十年前纵火的赵王耳目亦是如此着想。”陆秋庭并未有片刻移开目光,说到此处声线却是略微沉了沉,好似也染上了足以令人窒息的烟气,“但我……不想再如从断垣残壁中寻到你那块玉佩时一般追悔莫及了。”
火舌自旧书房的四面八方缓缓地向着两人的所在之处蔓延舔舐,一如兴平元年那一夜的模样。
“该这样说的……是……我……才对……”沈砚卿摇头,“哪怕那时……我对你……多一分信任……”
“都过去了。”
听得此言,沈砚卿的眼睫轻轻地颤了颤,他挣扎着抬起眼来,却正见得屋顶上一根熊熊燃烧的房梁似已有了崩坏的迹象,而即将崩毁的那一处却是正对着自己。
他却已无力再动身挣扎,更不愿因此而惹得陆秋庭徒劳涉险,唯有以逐渐模糊的目光盯着那一处摇摇欲坠的房梁。
或许这便是最后的结局了。
“只差最后一道——”
此刻陆秋庭松了一口气便回首看过了,却是恰恰见得那房梁毕剥燃烧着轰然断裂,其中的一端携着万钧之势直直地向着沈砚卿砸下。
“阿岚!”
陆秋庭并步上前,猛地将沈砚卿推了开去。
“咳咳……你做什么?!”沈砚卿霎时便已被推至一旁,他顾不得许多,强撑着支起身来回头看去。
“呃……”
电光石火之间陆秋庭已不及避开,一阵隆隆巨响之中,他的左腿已然生生地被压在了燃烧的房梁之下,血肉模糊之中又滋滋地生出些许焦糊的气息来。
与此同时,断成了两截的另一段横梁却是不偏不倚地砸向了方才陆秋庭的所在之处,那环环相扣的机关一瞬间便被砸得粉碎,而不远处地上的石砖却是轰然洞开。
“秋庭……”沈砚卿竭力挣扎着起身向他跑了过来,声线在滚滚浓烟之中已近喑哑。
“别过来……”陆秋庭疾呼一声,不待话音落下便已剧烈地咳嗽起来。
沈砚卿却是恍若未闻。他的双手尚在微微颤抖着,却仍旧是勉力握起方才被陆秋庭摔落在一旁的袖剑砍向那根房梁,几番毫无章法的劈砍过后,那房梁总算毕剥着裂开滚向一旁。
“咳咳……”沈砚卿将将松懈下来时便已沉沉地摔了下去,哪怕已是不住地咯着血,他却仍旧探手攥住了陆秋庭的衣袖,“密道入口……似乎要塌了……快走……”
陆秋庭死死地咬着牙几度喘息挣扎,终是缓过了一口气来。他握住那浸满血色的手抬眼看向狼狈不堪的沈砚卿时,却反倒是释然似的轻轻笑了起来。
眼前的景象影影绰绰的已是看不真切,陆秋庭恍惚之间又似看见了十余年前的那一个早春。意园融融的春景之中,眉目俊秀意气风发的少年翩然跃下树来,手中擎着一枝灼然的桃花向他扬眉朗笑,而身后的树上繁花纷落如雨。
“阿岚……我近来……总是梦见……故人呢……”
他的眸子里倒映着火光也倒映着旧时知交的身影。而记忆中的少年猛地拂落茶盏,袖剑铮然出鞘直指他的眉心,一句句地质问得悲愤决绝。
“或许……到了重逢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之时,陆秋庭的手势猛地一转,松开了沈砚卿的手全力地将他推了出去。
记忆中冲天的火光与眼前的场景倏忽重叠,亦真亦幻。
袖剑脱手飞出,清亮的锋刃折射出如血色又如朝阳的火光,“夺”地一声钉入了地面。
“我该替你……去向他们问好……”
沈砚卿在视线彻彻底底地堕入黑暗的虚无前,见到的是熊熊燃烧着接连砸下的房梁。
……
永定元年上元夜,有异人千百战于铜雀街廷尉寺,观其衣冠,绝类北疆风城之属。至于黎明,火起于旧书房,经久不灭,次日中方歇。
后有入而探之者喟曰:但见青锋枯骨,不辨其人耳。
——《故都轶事·廷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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