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郑袖互望一眼,正自没个处置,靳尚眼珠儿眨巴几下,拱手接道:“大王,臣有奏!”
“请讲!”怀王看向他。
“臣以为,”靳尚侃侃说道,“左徒所言极是。就臣所知,郢地只有一座巫咸庙,就是左徒提及之处。庙的周围住的多是下里巴人、隶奴匠仆,其中不泛作奸犯科之徒。臣去过一次,是捏着鼻子出来的,因为那些乡间无赖在庙里又屙又拉,当它作茅房了。臣奏请大王在郢都择吉地起建巫咸大庙,祭拜巫咸大神,任命这位祭司为主祭,为楚民祈请风调雨顺!”
“准奏!”怀王朗声,“上官大夫听旨!”
“臣在!”靳尚抖抖衣袖,拱手。
“你负责筹措,在郢都择吉地起建巫咸大庙!”
“臣领旨!”
当子启与昭鼠双双因走私犁铧而在黑水西岸被景缺的关卒逮个正着时,整个郢都沸腾了。
与二人一起并获的还有一千名肩挑犁头的脚夫、五百名武装押运的家卒及三万五千张由精纯乌金铸造的犁铧。
确切地说,这三万五千张犁铧是秦人的,因为他们已经为此付出了三倍的金钱。
整个抓捕过程惊险,刺激,但一切全都结束了。一千五百人被看押在丹阳,三万五千只犁头则跟在两辆囚车的后面,被闻讯赶到的大楚刑司押运到郢都。
出事之后,最揪心的莫过于投资到这些犁铧上的所有王亲。
纪陵君府前热闹起来,二十多个封君纷至沓来,守在府中大厅里。府门外面,跪着的是昭鼠妻并他的三个孩子,怎么拉也不肯起来。
内室里,王叔两眼闭合,神色黯然。客席位置,分别坐着从宛城一路赶来的射皋君与彭君。
显然,王叔低瞧这个年轻的左徒了。子启他们走后,王叔每天都要使人探察左徒府,见屈平一直守在郢都,心也就放下,万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是运筹于帷幄呢。
客厅那边,众王亲各出狂言,甚者嚷嚷起兵清王侧。
王叔缓缓睁眼,看向射皋君,轻叹一声,半是责怪:“唉,告诉你们不要自己出头,只让昭鼠出面,可你们……”
“二哥呀,”射皋君给出个苦脸,“不是我们非要出头,是没法子呀。那个昭鼠猴精猴精的,就要上路了,死活不肯挪步呀,非要我们一起去,至少得去一个。我说我去,启侄心疼我年纪大,自己去了。听说是一路顺风,谁知涉过黑水,大家都在穿衣服……他娘的!”一拳震在几案上。
“彭弟,”王叔转向彭君,“叫昭鼠一家子进来。”
彭君请进昭鼠夫人并几个孩子。
“昭夫人,你们受惊了。”王叔语气亲和,“我就是王叔。王叔告诉你,天塌不下来,昭鼠不会有事,你们可以安心回家。”看向射皋君,“射皋君,给昭夫人并几个孩子五十锾金,权作压惊!”
射皋君拿出一只装好钱的大袋子,递给昭夫人。
昭鼠夫人与几个孩子磕头谢恩,拿上金子出门。
“二哥,下面怎么办?”射皋君问道。
“秦人收不到货,付过的货款咋办?”彭君压低声,“要不,退给他们算了?”
“你乱说个啥?”射皋君瞪他一眼,“这批货是咱出钱买的,全都罚进国库了,若是再退钱,还有之前预付的那部分订金,怕是把咱老本赔进去也不够哩!这且不说,按照契约,还得一倍罚金!”
“不给货,不退钱,秦人若是找上门来,你去支应?”
“我怕他个屁!”射皋君握拳,“大不了和他拼命!真还以为咱打不赢他吗?淅水之战,是大家没有合劲!”
“唉,”王叔轻叹一声,“你俩甭吵了!”
二人住口。
“秦人的事,先缓一缓。当务之急,是救出子启。”王叔看向射皋君,“射皋弟,你走一趟上官大人家,能否救出子启,他是关键!”
“对头!”射皋君一拍脑门,“扔给他的那三百锾金,是该听个响了!”匆匆出去。
当子启、昭鼠被押进郢都的刑狱时,怀王震怒了,与屈平、靳尚几人,直奔刑狱天牢,解来子启,令司败鞭刑侍候。司败不敢打,跪在地上叩首。怀王一把夺过鞭子,照子启的裸背死劲儿抽打。
一下,二下,三下……
子启跪伏于地,咬紧牙,一声不响。
怀王越打越气,眼见打到三十,子启的后背血肉模糊,再也撑不住,歪倒于地。怀王不依,让狱吏扶正,他继续抽打。
子启开始呻吟了。
子启的呻吟弱下去了。
靳尚苦劝不住,干脆脱掉衣袍,扑在子启背上。
怀王收不住手,一鞭狠抽下去。
靳尚的背上立时泛起一道血痕。
“靳尚,”怀王一把扯过他,“滚一边去,看寡人抽不死他!”
怀王的鞭子尚未落下,靳尚再扑上去,护住子启。
“靳尚,你……”怀王扬鞭的手停在空中。
“大王啊,”靳尚哽咽,“您就打臣吧,臣……臣的皮厚呀,臣的皮老呀,臣的皮经打呀!子启他……他还没有入冠哪……”
“你……你……”怀王拿鞭的手抖起来,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看向屈平,“屈平,你把靳尚拉下去,看寡人抽死这个孽子!”
屈平没有拉,只是缓缓跪下。
见屈平不拉,怀王又是一把扯过靳尚,扬鞭再打。靳尚却又扑上来,这次没有扑在子启身上,而是牢牢抱住怀王的大腿,冲屈平大叫:“左徒,快帮子启讲句话呀!”
屈平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跪着。
“来人!”怀王大叫。
几个侍卫过来。
“将靳尚拖过去!”怀王喘着粗气,“今朝寡人非打死这个孽子不可!”
几个侍卫拖走靳尚。
怀王喘几口气,扬鞭再打时,屈平出声:“大王,臣有奏!”
“你……你说……”怀王依旧喘气。
“鄂君之罪,当由司败府、左徒府、令尹府三堂会审,定案呈奏大王,以楚律刑之。大王这般施以家法,既伤龙体,也无助于典法正刑!”
“左徒说的是!”怀王喘过一口气,将鞭子啪地扔到地上,朝子启狠踢一脚,恨道,“等着领刑吧,你个孽子!”一转身,大踏步离去。
“快,快,”靳尚急令司败,“召疾医!”
司败招手,早已守候的疾医进来,为子启擦伤抹药。
屈平欲走,靳尚叫道:“左徒稍候!”
屈平住步。
靳尚吩咐司败好生看护鄂君,方与屈平一起走出。
刑狱门外,怀王的车辇已经远去。
“屈平,”靳尚压低声,语气却是严厉,“你……真的要杀子启?”
“非在下要杀!”屈平淡淡应道。
“你既不杀,何又那般说话?”靳尚目光逼视。
屈平心头一凛,盯住他:“在下哪般说话了?”
“你自己说的,这就忘了?”靳尚冷笑一声,“想想看,什么国法?什么楚律?早说也可,晚说也可,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出,这不是逼迫大王吗?虎毒还不食子呢!”
屈平盯住他,目光发冷了。
“楚国是谁的?”靳尚越发强势,“是大王的。国法是谁颁的?是大王颁的。既然一切都是大王的,大王的家法为什么就不能替代国法了?你倒好,轻轻一句话,子启的这顿打就算是白挨了!我的这场心也算是白操了!”
屈平陡然明白,怀王鞭打子启,且特别拉他来观摩,是靳尚撺怂出来的,是他们君臣二人心照不宣地演出一场苦肉戏专门给他屈平看的。
“上官大人,”屈平盯住他,“长话短说,依你之见,在下该怎么做?”
“你睁只眼,闭只眼,放手交我处置!”靳尚的语气毋容置疑。
“大王有谕旨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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