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下来白樱与苏应寒之间的情意在苏幕看来已然是再明显不过。晓得白樱是真心对自家公子好,苏幕只有开心的份,巴不得有个比他还贴心的人来一起照顾公子。
一壶新茶烹好,白樱端来。
他专心于棋局并没注意到白樱的脚步,手上的黑白两子正好用完,却战成了平局。
“不知道原来苏公子的棋艺这么好。”浅浅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宁与从容。
他这才意识到白樱站在自己身边,面上是温柔的浅笑之意,微微仰首瞧了她,缓缓皱眉,“白姑娘身体不舒服?”
她的脸色很惨白。
斟茶,淡淡一笑,她开玩笑道:“病人反倒问起医者来了?新茶,苏公子应该喜欢喝。”
苏应寒亦是浅淡一笑,被她这么一说倒真是觉得自己弄错了身份,操错了心,“也是,白姑娘无碍便好。这段时日以来多谢了,苏某身疾,如今更是无名无为,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报答姑娘的方法,若是姑娘有事,苏某必当竭尽全力粉身碎骨。”
好认真好真挚的一双眼在盯着她,像是要洞穿她整个灵魂一般,叫她一点都舍不得移开目光。
那句“竭尽全力粉身碎骨”恐怕是她活到现在为止听过的最为动人的一句话。
没有犹豫,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救回公子一条命,公子说一句粉身碎骨便不要了,那我的努力算作什么了?”
微微起唇,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欲言又止。
最终开口:“嗯,白姑娘努力救回来的这条命,苏某定当好好珍惜。”
心头源源不绝涌上来的暖意还是被自己强行隐藏住的那盆冷水给浇灭得干干净净,她一下移开目光。
真的可以这么放任自己么?即便他完全记不起她真正动用蓬莱仙术救他的那晚,她说过的话?
她说,要是他与她心意相通她便不会离开。然后,她还吻了他不是么。可在他醒过来之后一切似乎就是像是一场泡沫,过了那短暂的时刻一切便都不会再存在。
好起来的苏应寒将她那晚说的话全部都忘记了啊……对啊,这就是蓬莱仙术救人的代价不是么。
世上从来都不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她想要他活,便不能留在他心中。这一点她早该知道,只是一直都不愿意去面对罢了。
白樱也会想,苏应寒这么温柔这么好,或许他不会渐渐忘了她,不会忘记所有的话语。
仅仅是在心里下了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赌注,她却还是留了下来。
出山买药她听到的蓬莱消息不少,亦是有不少人在议论蓬莱大弟子离经叛道贪图人间情爱而擅自离岛至今音讯全无的闲言碎语。
整个蓬莱似乎都因为她这个人而被修仙世家添上了一笔不光彩的颜料,而她这个首席大弟子的位置自然由其余优秀的师姐妹来顶替。
云怜来寻过她不下数次,对她认错,向她说明蓬莱要换首席弟子的情况,更是将掌门人的愤怒丝毫不差地传到。那些事情都是白樱在乎的,可,现在她心中多了一个更加在乎的人,她还有理性选择的余地么?
回绝了很多次,她只有越来越坚定罢了。
从前在蓬莱岛,对于白樱来说最要紧的就是完成任务与遵守门规。成为蓬莱的首席大弟子,她得到了门中师姐妹们羡慕不来的无限荣光却也承受了其余人都无法想象到的巨大责任与压力。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行之中,她连自己真正想要体验想要过的生活都忘记了。很小的时候受了掌门人的救命之恩,所以想着要做好一切掌门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用作报答,可,她心中却是越发的空虚。
在蓬莱数十年,她从来都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修行,成为首席大弟子,成为师姐们中名声威望最高的那个人……这些,都是她为了报恩所做的事情。
那么多年,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而当掌门人问她觉得什么是道,什么是修行之本,什么是她毕生所求时,她却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
第40章 应寒葬白樱(11)
从一开始下定决心这么做时,她就没有打算让苏应寒知道。
她明白的,若是让他知道了,他会自责会内疚会觉得亏欠于她。可她最不想要在他眼中看见的神情便是那一分内疚与亏欠。
可是现在,已然前功尽弃。
苏应寒的眼神看上去是那样痛心与自责,痛心是为她,自责是为他自己。
最贴近心口处的青衣被染上浓重的深色,随身携带的匕首上沾着一丝不明显却偏生又万分刺眼的红色,叫他一下子想明白了一切。
苏应寒是聪明人,所以她最怕在他面前露出破绽。
他问:“之前我喝的药,都是什么?”
从与这位苏家公子相遇开始,白樱从没见过他这副认真到令人生惧的表情,亦是没有听过他这种质问的口气。
他猜到了,他想到了,他是真的将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一瞬间,白樱将心中所有的不安全数暴露在面上。后悔不已,要是能再小心一分,要是今晚能不在苏幕面前露出马脚,一切是不是就会被掩盖过去?她是不是还能站在苏应寒身边,听他说着那些她从来都没有机会去听的故事?
想要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可她不想在他面前说谎。她知道的,他不喜欢谎言,宁愿受伤都会选择坦诚。
“我……”她只能开口说出这么一个字来。
想过千万种最后离开苏应寒的方式,或许是被他遗忘,或许是老夫人将他重新接回苏家,又或许是他改变了注意打算接受与烟阳慕氏联姻的事情……种种想法都在她脑海中来回转过不下数百次,可唯独这一种,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苏应寒再问:“蓬莱岛的仙术秘法,还有前段时间白姑娘用来给我治病的药,全部都是你的心头血吗?全部,都是用白姑娘你的心头血来做药引,全部都是在拿你的性命来救我这条破败不堪早就该死的命?”
不,不要这么说。他怎么会是早就该死的呢,他是她这一辈子最为宝贵最为珍视的人啊。
可惜这句话她永远都没有机会说给他听。
青色衣裳上的深色毫不留情将苏应寒的眼刺得生疼,那是她的心头血,是她为了救他而一直在自己的性命做药引。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他居然喝了她两个月的心头血,居然将她的性命肆意剥夺不管不顾了两个月之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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