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婢亦在逢春之时,将颍宫各处的宫道、屋檐洒扫了一通,亦泼了许多清水去去冬日的沉晦,满目望去,都是如黑曜石般的明亮和澄澈。
无论是宫人,还是颍国的臣子,都觉近来他们的王上司俨心情好了许多。
他往常虽也待人温和有礼,但一举一行间,却总是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让人觉他只可远观,却不好接近。
而现下,许是因为那娇美小王后的陪伴,便让人觉,他的眼角眉梢间是真的从内而外的沁着和煦,旁人也很少会在他的身上见到从前的冷厉阴郁之感。
司俨自继位之后,便如所有的君王一样,也在自己的封国内豢了些颇有学识的门客,他亦偶尔会将这些人唤到谦光殿,同他们共议天下之大计。
这些门客中,也不乏出身于贵族和豪强的子弟,他们仰慕司俨的才学,自愿到君王这处做门客和生员,也不收司俨予他们的俸禄。
有心人都知晓,司俨豢这些门客的缘由,也是想在篡位之前培养自己的势力,若他真的赢了阏临,亦成为了中原新的帝王,那阏临从前的臣下并不一定都能归顺于他,他现在就选贤任能,也可在将来及时派上用场。
这日天朗气清。
待司俨同一众门客清谈完毕后,谦光大殿渐变得空旷,他便欲在主案前,再处理一些封国政务。
恰时,翁仪携着传讯舍人至此。
司俨掀眸看向二人时,却见翁仪的神情有些凝重。
侍童亦于这时呈上了白瓷茶盏呈的初春新茶,并将其放在了君王的手旁。
司俨淡声问道:“何事要奏?”
翁仪嗓音沉重地如实回道:“长平侯班昀…于昨夜去世了……”
司俨听罢,眸色微变。
他对生死之事一贯看得很淡,但是却知,班昀于裴鸢而言,是很重要的亲人。
裴鸢年岁尚小,亲人还都健在,她貌似还没经历过如亲人去世的这般沉痛之事。
随即,司俨的面色亦是沉重了几分,他正在心中忖着该如何同裴鸢说出这事时,却见翁仪复又抬眸,亦是稍带犹豫地看了他一眼。
故而司俨又问:“还有何话要讲?”
见翁仪欲言又止,司俨便挥退了仍在谦光殿中驻守的一众下人。
待这谦光大殿只剩下了他和司俨两个人时,翁仪才将未央宫中的秘事同司俨尽数说出:“新帝…纳了个新的容华。据说这容华的相貌同王后殿下很是肖似,他将鸳鸾殿赐给了这位容华,并夜夜宠幸于她。杨皇后和新帝的那两个妃嫔都备受冷落。且…且新帝还赐了那容华封号……”
司俨眉目愈沉,冷声问道:“是何封号?”
翁仪如实回道:“与王后殿下的闺名一样,都为鸢鸟的鸢字……”
话音甫落,翁仪便听“啪嗒”一声。
随即他的双眸骤然瞪大,便见司俨竟是愤而用手将案旁的茶盏生生按碎,那些残存的碎瓷旁,亦有些白色的齑粉,足可见其力道之大。
血亦沿着他的手心,混入了透绿的茶水之中。
翁仪忙唤侍童去请医师来为他包扎伤口,他觉司俨固然会在臣下的面前流露出独属于上位者的强势一面,却鲜少会做怒。
他本是个不会外露情绪的人。
却没成想,新帝的那个鸢容华,真的触及到了他的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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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俨回到青阳殿后,裴鸢瞧见了他受伤的左手,自是倍觉心疼,他不知男人到底是怎么弄成这副模样的,那白色的绷带上还残存着那些已变得干涸的血。
裴鸢嗓音一哽,不禁关切地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弄的?”
司俨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妻子,见她眼眸泛雾,但好像他刚进殿时,她的眼圈便有些红了,薄嫩的眼睑处也有些泛肿。
“不小心弄的,但都是小伤,且国师的药粉很用效,过几日便能好了。”
司俨其实有想过,要瞒住裴鸢,暂时不让她知道班昀去世的消息,他怕她会承受不来。
但是现下,他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同她说出来。
若她觉得心中难受,他亦会一直陪着她。
“鸢鸢,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说。“
“我已经知道了……”
话落,裴鸢掀眸看向了眼前高大的男人,嗓音微哽地又道:“我适才见到了那传讯舍人,我知道外祖父他去世了…且皇帝还允我离开颍国,暂回上京奔丧。”
外祖父班昀去世后,裴鸢心中最惦念地便是母亲和裴猇。
尤其是裴猇。
他是班昀一手带大的,裴鸢怕裴猇会对此事承受不来。
若要让她选择,那她定是要回上京去看看并安慰安慰他们的。
但裴鸢也顾及到了司俨的情绪,便强自耐住泪意,又道:“既是给了我回去的机会,我还是想回去见见娘和我兄长…但若你不同意,我还是会好好地待在姑臧。”
司俨却见,也不知在何时,裴鸢那柔美且娇嫩的小嘴上,竟是起了个小泡。
她知裴鸢的心中定是悲痛又焦急的。
司俨不忍心,让她还待在颍国,而不是去上京为长平侯奔丧。
他亦清楚,阏临此番只允裴鸢离开他的封地,前往上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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