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请苏季明【苏昞】,范巽之【范育】、还有进伯【吕大忠】、和叔【吕大钧】几位来看一看与叔你的大作好了,看看他们会怎么说?”韩冈低头又看了被他丢到桌面上的行状初稿,冷冷一哼,“这篇文章,我韩冈是不会认的!”
说罢,韩冈便拂袖而出。
作为张载如今地位最高,声望最隆的弟子,只要他不认同,这份行状就是废纸。
吕大临脸色泛白,却紧抿着嘴,也不送一下韩冈,直直的站在房中,一动也不动。
在门外守候的伴当听到里面吵起来后,就退得老远,不敢竖着耳朵乱听。终于看见韩冈出来,便连忙跟上。也不敢多说多问,老老实实的跟在面沉如水的韩冈身后。
韩冈心中一团火在烧,当张载病逝,对于气学会有一个挫折和低落期,韩冈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因为自己的关系,韩冈有信心在几年或是十年后,将气学重新推上。但没想着这个低落期,竟然会导致气学核心弟子的背离。
行状乃是盖棺定论,要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即便张载当真曾经‘尽弃其学而学焉’,也不该明明白白的写出来,总得曲笔,或者是干脆不提。何况张载创立的气学,在根本大义上就与二程的道学截然不同,如何是从二程那里学来的。
而且韩冈即便是为了自己的目标,也要保住气学的根基。
韩冈从来没想过,来自于后世的科学理论与儒学能毫无隔阂的融合起来。但如今正流行的对儒家经典的重新诠释,却是给了他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
经过这么多年,张载也免不了受到韩冈带来的科学理论的影响,将有所抵触的观点加以改变或是干脆摒弃,将之融入在自己的学术理论中。
而二程的道学虽说也为了与韩冈经过实证的一些理论相配合,将他们的观点也有所改变,但改变幅度很小,实际上依然完全无法与科学配合得上。
虽说气学、道学都是用儒家经典为原材料编出来的筐子,但由于释义不同,劈出来的篾条也截然不同,用来承载学术的箩筐自然也不会相同。除非二程能将他们以易学为基础的道学理论加以大幅度的修改,否则来自于后世的科学理论,绝不可能塞进他们的筐子中。相对而言,气学就简单多了。
不过吕大临会转投程门,韩冈也对其中的原因知道个大概,这是关学几乎无法修复的缺陷造成的。
关学的世界观,没法脱离思孟学派的观点,其中一部分在挂在横渠书院中的西铭上,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乾称父,坤称母’;‘大君者,吾父母宗子’。从西铭的开头,就将天子和天地对应起来,用自然大道来证明人世间父子君臣这三纲五常的合理性,隐隐有让天子神格化的成分在。
可张载在《正蒙》中又有‘虚空即气’的说法,天地与人无碍,观点又类似于唯物主义。
也即是说,关学的世界观,对自然和社会的看法是严重背离的,有着很明显的破绽。如果凡事都实事求是,将自然大道钻研下去,又怎么可能会相信‘大君者,吾父母宗子;其大臣,宗子之家相也。’这样的话?
但道学就没有这个问题。所以程颢、程颐对名为《钉顽》的西铭赞不绝口,但极少谈论正蒙,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就是没有韩冈的掺和,关学的理论也是自相相悖的——以韩冈粗浅的历史常识,也知道关学在后世根本没有流传下来,其缘由想来多半也因如此——而当韩冈插了一脚进来后,分歧则更为明显。
由于科学理论可以实证的关系,关学中世界观已经将西铭中的观点压缩到很小的地步了,这就让对韩冈的理论始终无法信服的吕大临无所适从,他投到二程门下,也是其来有自。
不过韩冈能理解吕大临的改变,但他无法体谅。作为张载的嫡传弟子,还是张戬的女婿,竟然在行状中如此贬低气学,从情理上还是韩冈为了实现目标的需要上,他都无法忍受。
要分裂就分裂好了,看看如今的气学门墙,在他韩冈的支持下,到底能不能将张载留下的衣钵传承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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