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在街上的求情之后,王巡抚干脆利落的休了妻子,王夫人袁氏被王大公子安置在城外的一个庄子上。王巡抚才刚刚升到巡抚的位置上就休了妻,有好事之人自然是有话说的,但王巡抚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并没有将那些闲话放在心上,儿女们都大了,也没有急着续弦,家中的杂事都交给两个儿媳妇打理。
袁氏被送走了,王家两个儿媳妇都大松了一口气,这么说虽然不厚道,但在袁氏手底下过活,两人也确实不容易,哪怕要担起操持小姑子婚事的责任也都认了。王巡抚比较想得开,王雨青的亲事拖到这个时候了,加上闹了这么一回推倒了风口浪尖,也不急着给她相看亲事,还不如等一段时间,让这些事淡去了再说。
五月中旬,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司连瑾终于带着一家子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走马车太过颠簸,趁着这个季节还不到雨季,司连瑾带着陶梦阮和孩子乘船南下,算起来比起乘马车还要快一些。陶梦阮不晕船,相对于乘马车更愿意坐船些,至于还躺在摇篮里的珉哥儿,自然更不会有晕船的问题,一家子愉快地从运城东边的梧城乘船南下。
运城到梧城有大半天的路程,他们一大早出发,除掉跟人告别耽搁的时间,到达梧城正是午后。坐船不需要找客栈住宿,但行李转到船上也需要功夫,索性就在梧城住上一晚,等次日一早再走,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来。
次日一早,趁着天还没热起来,陶梦阮和司连瑾就带着孩子出了门,这回没有人送行,两人只有几名丫头和护卫陪着,往等在码头的船走去。司连瑾怕陶梦阮累着,将珉哥儿抱在怀里,珉哥儿还小,却也不闹,乖乖的待在司连瑾怀里,睁着一双眼好奇的四处打量,不是咿咿呀呀的喊几声,就是谁也听不懂就是了。
司连瑾掂了掂怀里的珉哥儿,感叹道:“又重了不少啊!”
陶梦阮一笑,道:“要不我来抱着?”
“这怎么成?累着你怎么办!”司连瑾不让,码头上人多,他一手抱着孩子,目光也留意着人群里面,防备着有人偷袭。
陶梦阮注意到司连瑾的谨慎,正想说哪有那么多刺客,却见一名挑着担子的渔夫猛地甩掉了扁担,提着剑便往这边扑过来。司连瑾反应很快,将孩子塞到陶梦阮怀里,一脚踢开刺过来的匕首,就在同时,往来的挑夫、渔民当中冒出十来个刺客来,可以看得出是精心策划的一场刺杀。
陶梦阮这两年勤修不辍,本身根骨也不错,但毕竟没有办法跟自小习武的相比,何况如今带着孩子,并没有上前去添乱,紧紧抱着孩子,由紫枫护着往不远处的船上走。船是司连瑾前些天就派人打点的,他们带着孩子,自然是尽量的舒服,让小孩子可以呆的舒服些,时间一长,让人打听到他们的行程也无可厚非。
虽然看上去人不多,陶梦阮也相信司连瑾早有安排,但毕竟是真刀真剑的拼杀,司连瑾没回来,陶梦阮就无法放心,只是身边还有一只软体动物,陶梦阮就是担心,也不敢抱着珉哥儿出去看,只觉得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司连瑾确实没料到真会有人跑来刺杀,但出于谨慎,他不仅安排了人手暗中保护,也一直注意着周围的人物,没想到还真有人刺杀。陶梦阮抱着孩子进了船舱,司连瑾也就没了顾忌,微微眯起的眼中杀气汹涌而出,向现身的暗卫道:“留一个活口,其他的,杀!”
暗卫们得令,动手自然毫不留情,如司连瑾所吩咐的,只留下一个活口,提着跟司连瑾一道上了船。
围观了一场真实拼杀的路人们战战兢兢地缩在路边的小摊后面,打翻的鱼篓货物满地都是,司连瑾却没有心思过多停留,只安排人手解决善后的事。
上到船上,司连瑾没急着去审问被抓的刺客,先到房间里去看陶梦阮和珉哥儿。听到司连瑾进来的声音,陶梦阮将儿子放下,迎上来道:“你有没有受伤?”
一进门司连瑾就将满身的戾气收敛起来,除了淡淡的血腥味,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拼杀。司连瑾怕血腥味染到陶梦阮身上,在陶梦阮前面几步站住,道:“我没事,就是来看看你和孩子,你别过来,我去洗洗换一身衣裳再来。”
陶梦阮听话的站住了,以前倒是无所谓,如今在带孩子,她平时都注意着,司连瑾这样说,她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道:“也是,别吓到孩子才是。”
“……”这话自己说出来是一回事,让妻子嫌弃又是另一回事,司连瑾有些委屈的望着陶梦阮,终究被不远处的儿子一双清亮的眸子打败了,转身出门沐浴更衣。
☆、第七十三章 中转
将船上稍微整顿了一番,终于顺利地出发了。
司连瑾在南边东南开通了商路,虽然商路交给了皇家,但也有一支自己的商队,主要做海上的生意,但也兼营内河航运。司连瑾调了一艘船过来,除了接他们南下回京,也顺道运一些货物过去,不过三楼上就住着他们一家子以及随行的丫头婆子以及护卫。
这个时代的船已经初具规模,这一艘船一共三层,三楼因为主人家住着,布置得也十分舒适,除了几乎与岸上无异的房间,还有赏景的平台,虽然不大,但视线极好。
早晨经历了一场刺杀,陶梦阮一时也没有出去赏景的兴致,到了下晌太阳没有那么炽烈了,陶梦阮才抱着孩子出去看风景。廖妈妈不赞同的给陶梦阮撑着伞,就算已经不像正午一般阳光强烈,哥儿还小,娇嫩的皮肤哪里受得住阳光照晒。
陶梦阮也只得听廖妈妈的,由她撑着伞给珉哥儿遮太阳。
船上也有些搭船的客人,不过司连瑾早早交代过,没有人往这一层上跑。外头风大,陶梦阮抱着孩子出来,就发现不适合珉哥儿那么小的孩子出来透气,叫廖妈妈将珉哥儿抱了回去,自己出去看风景。
廖妈妈生怕陶梦阮等会儿又改变主意了,连忙将小不点珉哥儿抱了回去,陶梦阮带了紫枫和小蝶出去吹风。这次回京芳儿没有跟来,陶梦阮问了她的意思,将她安置在太原,等过两年到了年纪,就放出去嫁人,倒是小蝶一向机灵,陶梦阮就一并带走了。她身边的丫头,碧云是葛老夫人给的,喜鹊是葛氏给的,两个都沉稳可靠,但年纪也大了,这一两年也该配人了,好在小满和雨水也差不多可以接替她们,而小蝶年纪还小,培养两年也能顶事了。
顺流而下速度快,等到了豫州要转道运河,速度就得慢一些,不过四五天的功夫也能到京城。陶梦阮还没有坐过这么长时间的船,第一天上船凡事都还新鲜,在外面看风景看上许久也不觉得无聊。
司连瑾提审了抓住的刺客,心情不是太好的回去看老婆孩子,没想到老婆丢下儿子自己赏风景去了。司连瑾抱着儿子逗了一回,就要带儿子去找媳妇,廖妈妈连忙拦住,世子一个大男人,恐怕把孩子抱出去了还感觉不到外面风大。
司连瑾在儿子和媳妇之间犹豫了一番,抱着儿子哄了哄,将乖乖睡着了的珉哥儿递给廖妈妈看着,出去找陶梦阮。
陶梦阮正微仰着头感受河上的清风,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感受到身后人熟悉的气息,陶梦阮顺势往司连瑾肩上靠了靠,道:“回来了,都问清楚了?”
“嗯,”司连瑾不清不楚的应了一声,等着陶梦阮接着问。
陶梦阮以为司连瑾不想说,安静的靠在司连瑾肩上没说话,过了片刻,司连瑾终于憋不住了,道:“你都不问我,是什么人要杀我们?”
陶梦阮低低的一笑,顺势问道:“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竟然敢刺杀我们!”
被陶梦阮这么一闹,司连瑾也深沉不起来了,拉着陶梦阮寻了个地方坐下,道:“是安氏撺掇着司蒙做的。一直以来,我跟府里的弟妹关系都没有多亲近,顶多是阿珏时常缠着我,我也多照顾他一些,而司蒙……你知道的,他只比我小三个月,虽然我娘是被安氏害死的,但若不是父亲伤了我娘的心,我娘也不会积郁成疾,再说什么孩子是无辜的,我对司蒙也喜欢不起来。”
陶梦阮能理解司连瑾的心态,大多数人家,嫡出子女跟庶出子女的关系都好不到哪里去,年龄相差大的还好,若是年龄相仿的,受母亲的影响,多少都会有些偏见,何况靖国公府上,梅氏死得早,杨姨娘对司连瑾也没有什么善意。可以说,司连瑾只是无视司蒙的存在,已经很有风度了,否则作为嫡长子,想要对付一个不怎么出彩的庶子实在太容易了
“我对司蒙喜欢不起来,但也没准备怎么对付他,到底是亲兄弟,我小时候在宫里得了好东西,带给阿珏的时候,也会给他一份。早些时候,我送他东西他也收着,也同我道谢,到了后来,也不知几时起,我送他,他就阴阳怪气得摔了,我若是不送,他就动手抢,还到父亲面前说我偏心,只给阿珏礼物,不带给他。”司连瑾接着说,眉头也不自觉的皱起来,陶梦阮觉得,他还是在意的吧,毕竟是亲兄弟,就算司蒙的出生让他郁闷,但还是有心经营这一份兄弟感情。
司连瑾叹了口气,“我们年纪本来就相差不大,但我自小跟太子样子一起,读书习武都是一处,早些时候我怕累,不肯好好习武,司蒙抓着父亲考较我们功夫的时候,对我下手一点都不留情。后来我懂事些了,用心读书习武,他倒是让杨姨娘溺爱的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是从哪里听得的闲话,说我就是因为世子的身份,进了宫读书习武,才比他们都强,那时起,他就怨恨上我了。”
陶梦阮想起在京城时,司蒙处处都要跟司连瑾比着来,就连当初为他定下杨家的亲事,他都非闹着退了亲,想娶个高门媳妇,来盖过司连瑾的风头。不过那个时候,司蒙的手段都还有些稚嫩,往往不留神就将自己埋了进去,而如今,短短一年多的时间,竟然已经学会买凶杀人了吗?
“他可一直都想买凶杀人呢,只是没那本钱罢了。”司连瑾轻轻一笑,司蒙最开始的时候并不想弄死他,而是想压倒他,这一点他赞同,相对来说人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活着失去一切才让人发狂,如今怕是认清了自己的本事了吧,让安氏一个挑拨,就动手了。
前世的时候,真正的高手基本上已经将武功当做艺术研究了,但就算是寻常的杀手,想要买来杀人,也不便宜。在这个时代,也有杀手的存在,但杀手本来就是刀口舔血的行当,若是出的钱不够多,自然没有人愿意接活儿。而司蒙,虽然是靖国公府的少爷,但在自己开府之前,每个月只有分例可以领,当然若是当娘的给些体己银子、或者置办些产业是不算在内的。可杨姨娘虽然是杨家出来的,但是旁支,没多少家业,嫁妆自然也不多,大致算下来,司蒙想过得舒服没有问题,但想要买凶杀人,却没那么多银子可以支配。
“以安氏的手段,既然是挑唆司蒙做的,应该不会亲自跟人接触吧!”陶梦阮想到安氏,这个人虽然先前败得惨,但不是因为手段不够,而是因为客观原因以及猪队友,比如安家、比如司安然和安巧巧。
“她当然不会那么蠢,但是,除了她那里,司蒙能从哪里得来那么多钱?”司连瑾就算没有对付司蒙的心,但这么个人摆在那里,司连瑾还是会防备着他以备万一。司蒙早年仗着功夫欺负过司连瑾两年,后来武功上面没有优势了,又想从文才上面出头,结果太傅大人随口一句戏言,司蒙又从这上面退了下去,以至于至今都没什么建树。而杨姨娘确实给了他不少体己,连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铺子都给了司蒙,但司蒙文武上面都出不了头,又转头养谋士去了,将杨姨娘本来就不多的嫁妆也祸败得差不多了。
陶梦阮先前只听说靖国公府的二公子也是个俊秀风流的人物,见了真人之后,觉得这个人高不成低不就也没多少成才的潜质,这还是头一回听说司蒙的成长过程,不由道:“他不是养了许多谋士吗?就没人给他出个靠谱些的计策?”
“谋士也是要挑主子的。”司连瑾闻言摇摇头,“靖国公府虽然是高门,但也是臣子,做国公府的谋士,以后基本上只能靠国公府赏口饭吃,没有做官的机会。更何况做谋士的,脑子都好使,司蒙无论身份还是才能都没什么优势,真正有些本事的,哪里会选中他。便是我想要收服个谋士,也需得施恩相助,人家才肯为我做事,司蒙一向瞧不起落魄的,当时招揽了一番,来的都是混吃骗钱的,父亲告诫了他一回,他还觉得父亲偏帮着我和三弟,怕他出头。”
陶梦阮不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闻言也没得说了,人说相由心生,司蒙存了那份心,自然看谁都觉得向着司连瑾,以至于整个人都扭曲了。见司连瑾仰头望天的样子,问他道:“你恨他吗?”
亲兄弟,做出买杀手刺杀兄长的事,实在叫人寒心,但要说恨,司连瑾摇摇头,道:“谈不上,我自小对他就喜欢不起来,何况他有杀我的心也不是头一回,只是觉得悲凉罢了。我们家有爵位在那里摆着,能真正不在意的能有几个,若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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