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妮见她慌乱不已显然是真的害怕了,拍打着她的脊背拉着她往回走,安抚道:“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还得你自己愿意才成。陆良是个孝顺的,陆大娘去年遭了大儿子闹分家,身体不好,要是不成你就去找陆大娘,陆良不能不听他娘的话罢。”
花月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从火架上的灼烫炙烤变成了在寒冬腊月时的刺骨寒风的摧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好,纷杂的思绪理不出个头来,若是真被逼得不成,她也只好用二妮说的办法了。
二妮要去买豆腐与花月相跟着说了会话,在巷子口与花月分开,花月神情恍惚的走进院子里,蔡氏看见迎出来,拍打着她:“你这丫头非不听我的话,淋着了吗?你没回家去哪儿了?”
花月自然不敢说实话,只说自己去了附近人家躲雨,低着头回了厨房,趁着还没做饭将大件的衣裳放在灶头烘着,等到了最冷得时候将屋里的火给烧起来就更方便了。不一会儿端着空盆出来,她双眼略略泛红,有些紧张地问:“娘,我和刘洪涛的亲事是不是就这么定下来了?不能改了?”
蔡氏攒着眉头反问:“咱们这边给了答复旁的都是照着规矩来,怎么了?你反悔了?”
花月摇了摇头,她只是太怕往后的日子不能过得安稳,她原先以为只要自己咬定自己不与陆良有瓜葛,久而久之陆良一定会放弃,可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是没看到陆良临走时亮得发亮的眼,那种势在必得的压迫感横压在她心头让她无法喘息。她看着娘殷切关怀的脸,这些话都到了喉头又咽了下去,再等等,万一有新转机呢?
陆良回了家,头发未干,衣服紧贴在身上瞧着甚是狼狈。陆大娘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淋了场雨可得意了?陆良,你也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和你好,你这样地痞无赖似的缠着只会招人嫌。”
陆良身子僵了僵,声音低哑:“娘,我顾不得许多了,我只知道要是我不这么做,我会难受一辈子。只要将她娶进咱家的门,我肯定能把她的心给捂热了。”说完他转身进屋里换了干衣裳,将破了口的袖子用针线缝好,坐在炕沿盯着手上的帕子笑得一脸情意,这个傻丫头,瞧着竟是比以前笨了,换做以前她一定不会上套,说不给就是不给,如今一句话就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若是成了亲可得好好叮嘱她不要轻信与人才成。
陆大娘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忙手里的活,这个孩子可不要闹得他们娘俩在这村子里待不下去才好,她琢磨着还是让王媒婆帮着相看勤快能干的好媳妇才是,定了亲或许这心就能收一收了。花家的女儿她也知道,花家夫妻手里的宝,平日里可是娇惯着,陆家不是能伺候得起的人家,她希望儿子能娶个贤惠勤劳的媳妇,能好好的稀罕儿子,即便她有一天走了也能安心。
花月终究不是个良配,她不会同意儿子的心思,除非他不打算要自己这个娘。陆良总说他不逼着花月,花月就会忘记他,现在这个做母亲的也得逼着他放弃花月。
陆良挽高袖子露出那个包着帕子的地方,嘴角上扬,他小心翼翼地生怕被水给打湿了。
第十二章 〔捉虫〕
这场秋雨并没有就此停歇,刚入夜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花月在床上辗转反侧,听着雨声由小及大,从屋檐流下来的雨滴砸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一如在洞里听到的声音。
这场雨下足足下了七天才停,整个村子都被湿气笼罩着,空气湿濡濡的,连喘息都有些难过。太阳冲破云霄照耀天地万物的刹那,好像一切都顷刻间恢复了生机。
花月站在院子里深呼吸口气,滑嫩漂亮的脸上一片恬淡笑意,转身见爹叼着旱烟从屋里出来,笑着问:“爹你做什么去啊?”
花大叔拍掉随风落在身上的烟灰,苍老布满褶皱的脸上泛出慈爱的笑:“家里现在没什么事,我去村口转转,和老爷们唠唠闲话去。”
花月想着雨刚停山上的野物喝饱了水,长得肯定好,趁着这会儿多采些回来,想至此回去转身拍大哥的门。这两天下雨不好找活干,花城难得这么闲,便把大把时间用来睡觉,除了吃饭的时候露下面旁的时候连人影都见不着。爹娘疼爱他们兄妹,也只是笑笑不说什么。
花城早醒了,只是赖在炕上不乐意动,听到自己屋子的门被拍的震天响,妹妹娇脆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只好起身叠被子洗脸漱口。背上背篓,临走手里拿了个饼子边啃边说:“下了这么久的雨地上都湿透了,这个时候上去往家搬泥块吗?过了今天也成啊。”
花月扯着他的袖子摇晃,嘟着嘴说:“上去碰碰运气,有就采回来,没有咱们再多摘点楮实子,存起来冬天也能省心些。”
奇骏山经过雨水的冲刷树木都精神不少,阳光像是一层薄纱从天际慢慢垂落遮挡在万物之上,朦胧泛着水汽。山路确实泥泞不堪,花月踮着脚往比较干的地方跳,花城在后面跟着,看她这般天真也止不住地跟着笑。他们兄妹两自小关系亲厚,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不和他说的小心思。
陆良今儿起得早去地里割了两担子草回来,又给猪圈里的猪喂了些才打水洗手。脚刚跨过门槛听到屋里传来娘沉声的拒绝,赶忙进去,只见当初闹着和他们断绝关系的大哥抓着娘的手低声啃求:“娘,二叔说了只要你答应和我们一起回去,陆家就还给我们本来有的体面日子。娘,你不管我和乔娟我们无话可说,可她现在怀了身子,肚子里是您的长孙,您忍心他跟着我们受苦吗?”
陆大娘挣开他的手,恨声道:“你当初不是能耐的很?听你媳妇的话和我这个老婆子断了来往,这会儿为了那些身外物也能厚着脸皮找上门来,你可真是出息了。这话你不用再说,我不会答应,你快走吧,阿良要回来了。”
陆时不死心,急切地说:“娘,二叔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他说那个时候是逼不得已才将我们赶出来的,现在二婶过世了,一切都不是问题,您还顾忌什么?陆良在村子里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成天的仗着拳头欺负人,连带着您都被人说是教养无方,纵着他胡作非为,和我们离开这里,让我和乔娟伺候您。”
“你自己想去过好日子凭你的本事去,做什么过来给我们寻不痛快?想来是我上次打得轻了,才让你这般没记性。”陆良冷着脸进来,声音偏沉偏寒,如鹰般锐利的眸子里散发出凶狠,看得陆时缩了缩身子。
陆时梗着脖子,强作镇定:“让娘跟着你过苦日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孝心?钦州的繁华富贵我可没忘,既然能重新拿回来,为什么不要?只要娘跟着我们回去,你又是陆家的大夫人,这有什么不好?何必在这个破村子里守着让人当笑话看?”
陆大娘脸上划过一抹难堪,想起当初被撵出陆家,自己带着儿子们一路艰辛地讨活路,眼眶里顿时染了泪水。陆二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宁肯在这山村枯老死去也不想回那个“家”受辱,闭了闭眼,有气无力地说:“你走吧,往后不要再来了,我们娘俩日子过得好好的,不用你操心。”
陆时见没了想忘,登时冷了脸,气急败坏地叫嚷:“娘,都怪你,当初要不是你和二叔有旧情……二婶怎么会将我们撵出来?我爹死的早,上上下下连个能给我们做主的都没有。娘,你太狠了,为了你自己的私心断了我们的好日子。以后你就是想让我进门,我也不稀罕。”
陆良的拳头攥紧,拽着陆时的领口就要砸下去,却被母亲给喝住:“有话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我不过生了两个,你就让我寒心至此,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你走吧。”
直待陆时走了,陆大娘看着陆良强撑着笑颜:“我先躺躺,你忙你得去,我没事,晚些咱们做土豆丸子吃。”
陆良那时虽小,却也记得些事,娘在陆家受的苦全被她压在心里不说出来,为了他们兄弟两她一个如花妇人生生熬得苍老了,不好说什么只得出去了。陆时再委屈,哪有她的委屈大?爹走后她便没了依靠,不过是个庶出的女儿,受尽欺负也没有娘家人站出来给说句话。他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替娘出这口恶气,抿紧嘴将堆放在柴房里的柴劈了,一下一下用尽力气,像是要将那些人给千刀万剐了般。
吃过午饭,陆良刷了碗出来,正想着熄了外面的火往后在屋里做饭,却见王媒婆扭着肥胖的腰肢走进院子,看见陆良笑道:“陆良忙着呐?我来和你娘说说话儿。”王媒婆不敢再看他陡然拉下来的脸,快步进了屋子。
王媒婆不论刮风下雨成日里的在外面奔波,前两天经过陆家院子被陆大娘给叫住,让帮着给陆良相看好人家的闺女,也是赶着巧,魏家村魏忠急着嫁女儿给媳妇续命,也不管陆良名声好坏,只要能对自己女儿好就成,倒是省了些力气。
陆大娘原本神色恹恹,见王媒婆来了顿时打起了精神,笑着问道:“可是有好消息了?”
王媒婆点点头,拉着陆大娘的手笑道:“陆大娘,您的福气到了。这魏家的女儿秀萝可是魏家村最得意的体面人,心善又勤快,要是娶过来家里的事都交给她就成了。只是这孩子命苦,娘生了重病家里被掏空了,不然也不能这般急着配人家,不管怎样总归是件好事。我同她爹说了,陆大娘是咱们村里出了名的和善人,陆良又生得俊朗,嫁过来不会受了亏待。”
陆大娘听罢笑得合不拢嘴:“话是这样,人家好好的闺女嫁过来我们自然要善待人家。你也是行家,旁的事还得靠你张罗,聘金好说,只要能得个好儿媳就成。”
王媒婆抖着帕子掩着嘴笑:“可不是,谁家想娶个不消停的回去给自己找罪受?你家陆良脾气暴躁了些,更得这种脾气温和能包容的人来配。你们娘两再商量商量,能定下来再和我说一声,我也好去问问姑娘那边的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陆大娘站起身往出送王媒婆,院子里的陆良沉着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陆大娘送走了人,回过身来语重心长道:“王媒婆说了,人家姑娘生得样貌好,人又勤快懂事,要不是家里大人有难处必定不会舍得配人。我瞧着合心思,你怎么想?要见见再说?”
陆良抹了把脸,叹口气说:“娘本就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非要这样?”
他抬手时露出手腕上的帕子,包得不规整,能被他这般收着肯定是花月的东西,脸色顿时变得不好看,指着他手上的东西沉声问:“她送你的?”
陆良握着帕子一角,摇摇头:“不是,我抢来的。娘要逼我吗?我从小到大没向娘要过什么,只此一次不行吗?”
陆大娘不再看他,转身往回走,只留一串声音如雨滴打进他心间:“不行,你决了这个念头。”
陆良觉得好笑不已,看似是自己的事,却有这么多人阻拦。他脸上一片云淡风轻,暗里却咬着牙,转身往姚大山去了。他们不是想从他这里讨好处?那他就紧着送过去,钱五爷不好惹,他陆良就是吃素的?
去姚家正好得打奇骏山旁边的小路过,两边是空落落的地,不远处是片林子,虽说已至万物渐渐萧条的时候,那片树林却依旧遮挡着看不清东西,刚走过去只听林子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他未多在意,只当是兔子野鸡在里面乱窜。才走了两步,又听到女人呜呜咽咽地哭喊声,初初他只当是寻欢作乐的野鸳鸯,只是越听越不对味,这分明是——翠莲的声音。
他急忙往林子里跑去,这时花月也从山上下来,她背了一篓子的野物和楮实子,大哥懒得跑靠在树下歇着,让她先回去来的时候将午饭带过来。
第十三章
花月看见陆良忍不住缩了缩身子,正想趁他没有发现赶紧往树后躲一躲,哪知才迈出一步就见陆良急急地往树林子里跑,顿时松了口气,暗笑自己快要变成惊弓之鸟了,见着陆良就跟见了鬼似的。
树叶紧促连绵地挨着,一棵棵大树错落排布挡住了视线,花月走到陆良方才站定的地方清晰地听到女人的呜咽和陆良低沉地怒喝,她的腿脚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明明害怕却还是放轻步子做贼般走近。她站在树后往前看去,只见陆良与一个身型壮实的男子打在一处,两人都不相让,那壮汉脸上泛着猥琐轻蔑的笑,莫名让人看着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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