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御以为算计了她,不成想他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
想起京外的寺庙,她心微微一动……
文忠来沈府当值有些时日了,洒扫的丫鬟只觉得新来的花匠好生奇怪,天不亮就出门,之后抱着花,拿着剪刀不停地捯饬,府里花房事不多,遇上宴会才是最忙的时候可洒扫的丫鬟从新来的花匠身上觉着当花匠地比她们还忙。
文贵没想太夫人会闹这么出事来,得了风声,提起满是泥的桶朝侧门跑去,守门的婆子眼神狐疑地在他身上打转,文贵躬着身,神色坦然,“花房泥不够,小的得去弄些回来……”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抬起桶,婆子嫌脏地转过头,抬手让他自己开门,又担心门闩留下泥,嫌恶地上前拉开,不耐烦道,“快些走,别将身上的泥蹭到门上了。”
文忠点头哈腰地跨了出去,利落地拐过穿过街角,走进一条巷子,在一处门前叩了三声,左右张望无人后推门而入,不到片刻,从里走出位管家模样的男子……
严正巍峨的将军府,黑瓦白墙,飞檐屋角迂回繁复,处处院落错落有致地排着,院中假山萦绕,水榭想通,绿树丛荫间一青色衣衫人影匆匆晃动。
“主子,沈府来消息说太夫人以八字相克为由要将小七少爷送去寺里,您看要不要阻止?”文贵走得急,气息微微不稳,躬身将管家送来的消息传达了,心里对沈府太夫人极为不满,年纪一大把了,使着劲地要把自己作死就算了,何苦劳累他们东奔西跑?
托着花的指腹微微一顿,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不自量力……”伴着语音落下,□□瞬间被折断,整瓣花落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中,文贵垂目,斟酌道,“沈府大小姐夫家遇着些麻烦,要不要从那边入手?”
约莫这些日子天天与那些人打交道,文贵如今对沈府的事比对将军府的还清楚。
随手将花扔在桌上,剑眉下的一双眸子黑如点漆,冰冷如霜,“暂时别动……”文博武转身走到檀香木的桌案前,看着从宫中送来的公文,眸色愈发深沉,“吩咐文忠护住了人,其余我自有打算。”
文贵躬身称是退下……
沈月浅猜得一点都没错,她刚走到云锦院门口就听着有人叫她,回眸,不是王氏身边的李妈妈是谁?
李妈妈满脸堆着笑,走到跟前屈膝给沈月浅行礼,态度恭顺,“老奴远远瞧着身形像三小姐,没想着还真是。”
沈月浅一身素服,远远一眼便不会叫人轻视了,她整个人像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气质,步伐从容,姿态随意,李妈妈在她手里栽了跟头,知道得罪不起,在后宅生活了一辈子,怎么做对自己才最好李妈妈还是清楚的,故而,屈膝俯身没有半分不乐意,最重要的是,她看过无数人,小小年纪能有沈月浅气度的还真是没遇着过,得罪不起不如卖个好,故而,沈月浅说起的同时她便将来意说了。
“太夫人清醒了,大夫人三夫人陪着,说想您和二夫人了,这不差老奴请您和二夫人过去一趟吗?”
在沈月浅澄澈的目光下,李妈妈心虚气短,说完了就移开眼看别处去了。
沈月浅没戳破她满口谎话,而是配合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声音听不出喜怒,李妈妈回转视线,略有迟疑,“要不要老奴进屋亲自与二夫人说声?”
眼前这位不是好相与的,若沈月浅不告诉二夫人,等不到人太夫人可不会饶了她,想到这,李妈妈后悔三言两语将事情与沈月浅说了,想要跟进去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朝沈月浅挥手,“三小姐,老奴在这候着等您和二夫人。”
沈月浅微微一笑,不予理会地进了屋。
李妈妈以为要等上一会,谁知沈月浅进去不过片刻,周氏就和她一道走了出来,她这才舒了口气,放眼整个侯府,也只在沈月浅跟前她才抬不起头来,目光移到周氏身上,心想,二夫人温婉端庄,性子温顺,怎地生出来的姐儿如此不好说话。
进了临安堂,李妈妈快一步地撩起帘子,沈月浅走在周氏身侧,一眼便看到拔步床上盘膝而坐的王氏,装疯卖傻些时日,气色愈发难堪,即便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眼角黑色,浑浊的三角眼挤在皱纹中,好似枯草堆里荒废已久的古井,破旧而沧桑。
王氏顺着动静看到是她,目光锋利起来,随后敛下,再抬眸已化作成温暖的笑,亲切地朝她招手,“浅姐儿来了,快来坐。”
王氏精神转好,装扮上很是费了番心思,穿着身苏绣月华锦衫,芙蓉花色长裙平整地搭在周围,垂丝髻上左右各插了只金丝孔雀簪子,无一不彰显着她的端庄,富贵。
沈月浅心底冷笑,收回目光才留意屋子里还有外人,小王氏,薛家二夫人和罗家大夫人也在,她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泰然自若地上前挨着周氏屈膝施礼,又给屋里长辈见了礼才盈盈站在周氏身侧,未靠近王氏半步。
王氏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却也若如其事地指了指旁边椅子,心平气和道,“知晓你是个孝顺的,你娘不坐你怕也会跟着站。”目光看向周氏,敛下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戾气,笑盈盈道,“你也坐下说吧。”
沈月浅扶着周氏在不远处凳子上落座,自己则站在周氏身后,而王氏指的那两张凳子,无人理会。
王氏嘴角微微抽了抽,强控制着情绪,“人既然到齐了,那就让大师说说吧。”
王氏口中的大师膀大腰圆,虎背熊腰,四方脸尽是奸诈,一袭道袍穿在身上不觉着风骨傲然反而叫人觉着恶心,一张嘴,满口黄牙更是让沈月浅恶心到想吐。
“太夫人昏厥犯迷糊并非空穴来风,贫僧辗转几处院落才知晓其中缘由,太夫人福气绵延悠长,不料与家中子孙八字相克,这才闹出了这么多事出来。”
道士话一说完,屋里陷入了沉默,王氏目光慈祥地看着沈月浅,屋里人心思活络,联想近日沈府发生的事就已明白了。
罗大夫人当即铁青了脸,她来沈府是罗氏说有事相告,到了现在她若还弄不清楚状况可就白白活了这些年,罗氏请她来怕是做个见证,沈府子孙若要冲撞太夫人早些年就发生了,偏生在这两个月,意思不言而喻。
罗大夫人不畏惧二房,可周氏身后的周府她不得不忌惮,看着罗氏的目光变得怨毒起来。
罗氏置若罔闻,自顾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余光留意着周氏的反应。
周氏面色如常,脸上无悲无喜,身后的沈月浅也是。
王氏脸上的神情愈发舒缓,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沈月浅,严肃地看着道士,厉声道,“大师可别乱说,下边的孙子孙女都是孝顺的,若与我八字相克早就把我克死了,我哪能活到现在?”
那道士故作神气地晃了晃脑袋,“贫僧云游四海,若非机缘巧合碰着了哪会走这一遭,错不了,敢问太夫人家中近日是不是诸事不顺?”
这些话不用问,稍微往京中酒肆一坐就能听到沈府之事,王氏闻言为难地点了点头,那道士笃定道,“如此就错不了了,那府中可是有刚出生的婴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周氏身上,王氏沉着脸,重重地拍了下拔步床上的小茶几,茶几上的茶杯左右晃动了两下,里边的茶水也溢了出来,王氏却不为所动,“不得胡说,怀渊就一根苗子,怎会冲撞了我?”
若非早已知晓王氏的目的,猛地看王氏维护二房,沈月浅会以为王氏失心疯病入膏肓了。
“请问太夫人口中的可是沈侯爷名讳,如此就更不会错了,那孩子八字……”硬还未说出口就被一清脆的女声打断,道士不悦地蹙了蹙眉,循声望去,被沈月浅眼底的阴狠吓得哆嗦了下。
“大师云游四海也知我爹爹是侯爷,可见大师却有几分本事,前些日子族里长老将我弟弟请入族谱时还说我弟弟八字少有的好,以后定能威慑四方,听大师对八字侃侃而谈,想来也颇有心得,不若我现在就请人将族里长老请来与大师好生说说八字一事如何?”沈月浅似笑非笑,语声极致地温缓,然听进在场人的耳朵里却犹如一脚踩入冰水,寒意席卷全身。
沈月浅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犹如崖缝间长出的兰花,纤尘不染,孤高自傲。王氏倚老卖老以孝压人她受着,若要损小七一丝名声,她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周氏轻轻握着她的小手,眼里满是心疼,难怪出门的时候她要她无论如何都别出声,她若出声了,王氏揪着她的错就能休了她,而阿浅是沈家孩子,王氏能打能罚却不能将起撵出府去,她被休了,阿浅与小七日子怎么过?
这便是没了依靠的女子,周氏坚定地拍了拍沈月浅的手,若到现在她还不明白王氏的把戏,她枉为人母。
目光直勾勾地迎上故作无辜的王氏,“娘心里怎么看?”
当然要将你赶出府,王氏心里暗想。
“这种事我以前虽听过,可具体怎么做也是不清楚,算了,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吧。”王氏脸上挤出一个安抚的笑,摇了摇头。
那道士已回过神来,被一丫鬟吓得噤了声,面子如何挂得住?脸上笑意全无,滚了滚手里的佛珠,这次,绝口不提那位小少爷的八字了,他心有忌讳,沈家族人里有位极不好相与的人,提到测八字势必会提到那位老祖宗,他人单力薄可不敢往上撞,挺了挺脊背,将原本准备好的话也改了口,正声道,“这件事说难也不难,我佛慈悲,只要去寺里住个几年为太夫人祈福再回来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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