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客栈自是不能再回去,因萝在接到裴烨消息的时候,便让人寻了一处隐秘的别苑,众人到达之时,已是月上枝头,洗去一身的风尘仆仆,之后在饭厅用过晚膳,裴烨与晏江引并行回房,却听手下报说阿青回来了。
让他到偏厅来见我。
是,主子。侍卫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不一会儿阿青便来了。
公子,阿青来迟了,请公子责罚。经过时间打磨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轻冲动的裴府小厮,见到裴烨的时候,却压抑不住心中激动,一下子跪到了地上。
天知道当他得知裴烨失踪的消息,到底有多么的担心。
起来,裴烨声音淡淡的,我这不是没事吗,你又胡乱揽的什么责任?
阿青伸手抹了一把脸,看到自家主子完好无损的站在面前,悬在心中的大石终于缓缓落地,他利落的从地上起身,忍不住的叹了一句:幸好公子没事。
行了,不说这个,裴烨语气平淡的转移话题,你今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阿青似是这时才想起来一般,连忙道:阿青此来,却有一件要事要禀告公子。
讲。
今日上午属下去安置灾民,在街上遇见一个垂死的少年,我见他甚为可怜,便带回来请了大夫医医治,不想那少年对我说,他是从云梦山中逃出来的,听他说,那山中有一处隐蔽的小矿山,城外许多村落的灾民都被安置在那里,年轻力壮的全都被逼迫着做苦力,而年迈体衰的老人以及妇女孩子大多被坑杀,
阿青说到这里,下意识停顿了一下,这事听来太过匪夷所思,我本也有所质疑,可是那孩子身上的伤实在太过惨烈,看着也不似说谎,于是阿青便带着属下前往山中寻找,竟真的寻到了那处矿山的入口,只是那里把守极为森严,我们人数太少,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想着先回来请示公子。
裴烨眼神很沉,云梦山上竟有这样的地方吗?到底是多么隐蔽的所在,才会在数百年间不被人发现呢?
你做的很好,那孩子现在何处?
阿青道:他此刻就在这宅子里,被我带回来的时候,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现在不知情况如何了公子要见见他吗?
嗯,带我过去。裴烨点了点头,言毕看向还站在一旁的晏江引,本想问他可要同去,但见少年眼下浓重的青影,又转而说,殿下想必累了,回去休息吧。
第65章 我与你同去,晏江引
我与你同去, 晏江引摇了摇头,认真道,父皇遣我此来姑苏, 本意是为了锤炼,若我什么也不做,光躲在屋子里,岂不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裴烨闻言,便不再多说, 有些事情,晏江引是必要知道的,不管出于关心、保护还是什么其他的心态, 裴烨都不会阻挡他展翼飞翔的路。
阿青带回来的少年被安置在别院西向的厢房,屋子虽然很大,但干净整洁,光线也还不错, 三人进去的时候,少年正躺在床上闭着双眼,也不知是否睡着了, 但在裴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 少年一瞬间睁开了双眼。
这样强烈的警觉性, 若不是常年刀口舔血,便是极度缺乏安全感所致。
裴烨迎着对方极度警惕的目光, 缓缓走到床边的圆木小凳上坐下,温声开口:我听阿青说,你叫云枞,是吗?
床上的少年看身量很高,但瘦的也很厉害, 眼窝凹陷下显得眼珠有些凸出的样子,他细细的打量了裴烨一番,开口问道:你是谁?
阿青在一旁适时的开口:这是我家公子,你有什么冤情尽可说与公子听,只要你所言属实,我们会想办法解决的。
真的吗?叫做云枞的少年,思考了一下,很快的做出了决定,他翻身从床上下来,直直的一把跪到了地上,求公子救救我的家人。
起来说话。裴烨伸手,一个巧劲儿便将他扶了起来,眼前的少年莫约十六七岁,瘦削的身躯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伤和淤青,看着颇有几分狰狞,清秀的一张脸上也有很多伤口,面色憔悴苍白,只是一双眼却清明坚定。
之前从阿青那里已经听说了不少情况,此刻再听云枞娓娓道来,裴烨心中不由愈发震惊。
仲春时节姑苏城发生了大面积的涝灾,依山傍水而生的人家,房屋大多被泥石流吞噬,周边田地所有庄稼也无一幸免,
这名叫云枞的少年,便是姑苏城郊梅子村的一个村民,在家乡被毁后,他们一家人到城中乞讨,那时候官府在城中建设粥棚救济,然后说为他们安置暂住的地方,得到食物的灾民不疑有他,跟着官府去了山中,不想却是有去无回,从此彻底失了自由乃至生命。
竟有这样的事真是岂有此理!静坐一旁的晏江引听他说完,心中的愤怒似乎有些忍无可忍,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蹭的一声站了起来。
也难怪晏江引会有这样的反应,毕竟他自小长在深宫,很多事情根本闻所未闻,加之裴烨多年对他的教导,震惊过后,便不由对那些可怜的百姓产生了深深的怜悯,更是痛恨那些枉顾王法,残害无辜的奸恶之人。
裴烨回到房间,久久不能入眠,躺了一会儿,终究从床上坐起,他披衣起身出了屋子,来到廊下拂栏便坐下,抬头之际,便能看到天边明亮的弯月。
这轮月亮和数百年前看起来无甚区别,依旧是那么澄澈透亮,只是光阴流转,曾经那些出生入死的人早已消逝在尘埃,太平盛世以鲜血泼就,曾以为固若金汤,少能绵延长久,而今再看,原不过是一梦春秋,悉数随风流逝。
如今这局面,也幸而你们看不见了,若不然定会痛心吧!裴烨抬手轻抚过月下琼枝,幽深的眼中一派情绪难明。
华兄好兴致啊,半夜不睡觉,躲在这里对月赏花吗?一道晴朗戏谑的声音传入耳中,打破了裴烨的沉思,抬眼望去,却见是付明轻从转角处走来。
裴烨不动声色的敛了神思,付兄怎么也不睡?语气仍旧淡淡的。
付明轻扯唇笑了笑,不请自来的坐到裴烨身边的位子上:长夜难销,睡不着。突然沉静下来的语气中,方才那戏谑已是一扫而空,言语间似带了几分哀愁。
裴烨偏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含着淡淡的审视,若说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人不简单,那么在之后的一系列事情过去,裴烨心中的疑虑就不仅仅是一点了,想了想,最后选择开门见山的问道:付兄为何知道姑苏府衙内有那密道?之前又是如何晓得我去了那处别院的?
付明轻沉默了一下,似乎下定决心般,他开口道:你可听说过延州付家?
裴烨想了想,脱口道:你是付家的人,付庄主是你?
付明轻道:是家父。
我记得付家只有一位公子,可你上次说此来是为寻你兄长裴烨顿了一下,想起什么,转而道,是堂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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