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字一个唾沫钉,忠烈的样子像极了,战场上被俘却宁死不从的壮士。
在相看?还没过庚帖没下聘没定终身?
徐慨将忍下的那口气长长地抒了出去。
心里略微落定。
还好!
还好!
再看含钏梗着脖子、死鸭子嘴硬的样儿,徐慨从心里有冒出几分闲气——这丫头到底知不知道,她险些落入怎样的陷阱呀!
“凡事不动脑子!”那几分闲气冲上头,徐慨声音又不自觉地提了几分,“有些东西,看上去花团锦簇,一片繁华,却深究不得细里!那魏书生二十岁中举,在国子监念了三年书,又不是出身寒门的穷小子,在京城这狗眼看人低的地界儿,为何如今还未嫁娶!?你好好想过这个道理没?高门嫡女攀不上,小官家的女儿呢?旁支庶女呢?一个二十出头且相貌堂堂的国子监学生,若是没问题,一早便定了亲,只待岳家提携了!还轮得上同你说亲吗?”
徐慨冲口而出。
含钏猛地抬起头。
轮得上和你说亲...
含钏眼神有些闪烁。
徐慨抿了唇,有些后悔说这句话,轻声开口,“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隔了许久,含钏低低垂了垂头,“您没说错。若魏先生没有问题,又如何沦落到同一个食肆掌柜说亲的地步?就算是他同意,他家里也不能点头。”眼眶有些发热,鼻梁也有些酸,含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千万别哭,一见徐慨就哭,一见他就哭,别人不烦,自己也会烦,“无论是宫里的女使,还是开食肆的掌柜,无论我厨艺多好,手上技艺多扎实,无论我生意做得多大,银子赚得多成功,在你们眼里,在你眼里,我都...我都...”
我都只是个玩意儿...
我这个人,都不会有高门贵女的姑娘值钱。
就算没有了张氏,也会有王氏、李氏、陈氏...有资格与你并肩而立的人,都不会是我。
含钏抬起头笑了笑,冲徐慨福了福身,“您的意思,儿明白。您也是挂心我。魏先生的事儿,儿自己会想清楚,便不劳您费心了。如您所说,若他没有问题,也轮不上儿去相看。儿定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枚落地桃子,看有毒无毒,能吃不能吃。”
含钏转身欲离。
“钏儿!”
徐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含钏顿了顿,未转过身。
徐慨语气又急又快,生怕含钏走了,便听不见了,“那位魏书生初考中举后,曾有官员提议让家中小女与之结亲,却被他一口回绝。后来也有媒人说亲,均被各种理由回绝。官吏们便说他眼高于顶、不识好歹,为避流言纷扰,他索性辞了国子监,自行到山茅书院一边教书一边备考。我派人去仔细打听过,那魏书生家中从未有过侍妾,也从未进出过青楼楚馆...”
徐慨追上前一步,再忙道,“当然,这些都不能说明什么。可以说魏书生洁身自好,也可说他缘分未到。
“可后来我又打听到,他有一个一直带在身边的小厮,相貌唇红齿白,身量纤弱,在徽州时,魏家曾动了家法要把那小厮打死,魏书生却扑了上去,为那小厮生生挨了几板子!”
第一百八十二章 杏仁露(中)
这才几天?
前天魏先生第一次来“时鲜”,今天上午第二次来,统共三天。
徐慨派人将那魏先生翻了个底朝天,不仅查了在北京城的前世今生,还查到了徽州老家去...
含钏转过头来,看徐慨的目光闪闪亮亮的,抿了抿唇却什么也没说。
徐慨见含钏总算是站住了,方纾出一口大气,这才开口轻声解释,“...我将才压根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也从未觉得那些个官宦小姐、世家姑娘比你好在何处。”
一阵风吹过,吹得木架子上的柿子四下摇晃,吹得不被丰硕果实拖拽的柿子树轻松摇曳,吹得含钏...
吹得含钏脸上凉津津,手心却湿漉漉。
徐慨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从未有过的柔和。
素日冷面的那张脸,也透露出温暖的神情。
徐慨笑了笑,“你很聪明,也很仗义,你有一手好厨艺,也有为朋友亲人拼命到底的勇气,你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也有祛恶向善的愿望。便只是这些长处已胜过千百个出身高贵的姑娘。你没有配不上谁,天底下,若你想,谁人你都配得上。”
可我仍旧配不上你。
含钏静静地看着徐慨,这句话在心里绕了许久,最后也被这风吹散在了空中。
徐慨再道,“因为觉得你好,便不希望你陷入魏书生那样的陷阱中。他不喜欢女人,纵然你再好,他也不会喜欢你。在往后几十年的岁月里,他或许能尊敬你,或许不会欺负你,可他不会发自内心地爱你、...”
徐慨的声音缥缈得像从远山传来似的。
徐慨越说,声音越低。
他在这样劝含钏。
他接到小肃报上的消息后,便紧赶慢赶地来了食肆,生怕这傻姑娘一头撞进这段没有爱只有责任的婚姻。
而他...却默守陈规地,理所应当地、没有任何质疑地逆来顺受他的命运?
如果他不愿意含钏成为魏书生的工具,那他为何愿意自己变成一个工具?
徐慨声音闷沉地低了下去。
含钏却满眼含泪地抿唇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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