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灵看见邵清丰进了门,就挥了挥手。
他走过来的时候还用棉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面色也是有些紧张和急切。
白清灵向侍应生要了一杯冰水,推给邵清丰,“是事情有眉目了?”
邵清丰拉开餐椅坐下,“有眉目是有眉目了,”他拿起冰水喝了半杯放下,看向白清灵,“找到地址以后,在确认的时候人失踪了。”
白清灵没有意外。
虽然只听到颜楼与夏至弦说了三句话,那三句话里却也有大量信息了。
她想了一下,问道,“地址是对的?”
邵清丰点头。
白清灵看了一眼天色,初夏的四五点钟,日头还明晃晃挂在天上。
便问他要地址,想直接过去。
邵清丰摇了摇头,“在弄堂里,你自己过去不安全,我送你去。”
白清灵拒绝了。
邵清丰将冰水喝光后,便与白清灵两人一同出了餐厅,送白清灵上了汽车,又叮嘱自家汽车夫一定要等到她出来送她回去。
白清灵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地址在租界外的一个杂乱不堪的里弄,正是各家做饭乌烟瘴气的时候。
她从弄堂外下了车,对汽车夫说了一句,就关上了车门。
本就是摩登冷艳的模样,自然引来弄堂里人的关注,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去看她。
白清灵穿着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响声,她回想在餐厅里问邵清丰的话来。
夏怀森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
刚到这边他与夏欢沁一同住在法租界里,被夏至弦找到后,又逃过几次,直到夏至弦带了夏欢沁回了海城,夏怀森自己在租界里又住了半年,前几个月忽然就搬出了租界,住进了弄堂。
直到被邵清丰派出去的人查到,却也在当天晚上又失踪了。
白清灵看了看手里纸片上的地址,又看了看弄堂门牌号,就在拐弯的时候被街边几个脚踩着木头板凳,正打牌的小混混看到了。
小混混互相对视一眼,就把手里的牌摔在了木桌上。
过来时白清灵也是微微皱了皱眉。
若是说出了海城最厌烦的,便是要随时准备动手了。
她这人又是顶顶讨厌触碰肮脏的。
小混混说着外滩土话,口中尽是不三不四的龌龊话语。
他们打牌的桌子是个馄饨摊,旁边也有正在吃馄饨的,看见这边围了起来,就都停下来看起来热闹。
白清灵慢条斯理的将手里写着地址的纸片塞进手包里,耳朵里充斥着小瘪三们用本地话说得银词浪语。
她听不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放好东西,又低头看了看高跟鞋,就皱了下眉。
白清灵漠然的看向为首那名小瘪三。
“她看我了!你们看她看我了!她看上我了!”为首的小瘪三为能和白清灵对上视线而兴奋不已,与旁边人嬉笑着。
“青头,人家二丫都看不上你,这大姑娘能看上你,别做梦了!”
被称为青头的男人十八九岁的年纪,刚与人吹嘘完,就被拉胯打击了,自然心里不舒服,手指着白清灵,“她我要了!谁都别争!”
“青头,这大姑娘一看就不是简单的,你要,你要的起吗?”
青头又被嘲笑了,一股火就窜上来了。
往日里这些弄堂里的小混混也只就在这里打个牌,上码头扛活,干一天赚一天的生活,夜里买醉回来,再三五成群的吹个牛。
青头这人人莽不算坏,从小喜欢二丫,表白多次被拒了,上午收了工,中午就又去表白了,被拒绝后喝了不少酒。
下午在馄饨摊打牌,就看到了白清灵。
天仙般的人儿,可比二丫漂亮。
这般人物来弄堂,可不是住在这里的,多半是来找那位老爷子的。
他也就敢过过嘴瘾,谁知道就被人拱火了。
他憋得脸通红,刚要走过去胳膊就被拽住了。
“谁他妈敢动,”青头话刚说到一半,回头要骂人时看到是原本坐在另一桌吃馄饨的简西年,他想骂又不敢骂了,视线落回了被他握住的手腕上。
他心虚的抽了抽手,却没抽得回去。
“简西年,这事可跟你没关系,你别掺和!”青头又使劲抽了抽,才抽回了手。
简西年笑着道,“喝了酒就回去睡觉,老爷子说过,再不高兴也不能犯浑。”
青头攥着手腕,沉默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了,闷着头走了。
他那几个小哥们见他走了,也都离开了。
简西年又回了馄饨摊坐下。
白清灵看着坐在馄饨摊边的这位叫简西年的年轻小哥,年纪不算大,看模样文静俊秀,鼻梁上还戴着金丝边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
感觉到视线,他转过头看过来,与白清灵视线对了上,温和的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吃馄饨。
弄堂里的人们见打不起来也就都散了,虽然是各忙各的,眼睛却还是瞟着白清灵。
白清灵收回视线,重新从手包里拿出那张制片,看着上面的门牌号,就在对面。
她走过去时,身后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老爷子不在。”
白清灵扭头狐疑的看他,“你认识夏教授?”
简西年将最后一口馄饨咽下,又喝了一口汤,放下勺子,抬起脸对她道,“我是他的学生。”
白清灵怔了一下。
她记得邵清丰说过夏教授到了这边并没有再继续教学了。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简西年笑着说,“我是私下请教老爷子的学生,并非是外滩学堂里的学生。”
白清灵对他的事情并不好奇,转回脸又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子里面很暗,没有窗户,也没有电灯,只有一个煤油灯。
即便借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面依旧是很昏暗,她走到床旁边的桌子前,用擦着了洋火,点亮了煤油灯。
这才大致看清楚了屋子里面。
就是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个木头凳子,还有一个做工粗糙的书柜,摆了一些书,并不多。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床底下牛皮箱子。
走过去蹲下来,伸手要拿出来,被门口的声音制止住。
“那是老爷子的东西,我认为你是不能动的。”简西年说完,走进来,弯腰拉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白清灵皱眉抽回了手,抬眸看他,“我是夏教授女儿的朋友,夏教授失踪了,我在查找线索。”
简西年笑得温和,“昨天也有人这么说过。”
这话是很明显了,他不信她。
白清灵身上自然没有能证明她身份的证据,她又说道,“昨天到我来之前,有多少拨人找过夏教授?”
“算上你是第三波了。”
白清灵想了一下,夏至弦派来跟踪夏教授的应该是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第二波便是邵清丰的人了。
“你知道夏教授去了哪里吗?”白清灵这一次才真真正正问他。
简西年摇了摇头,“不知道,别人来我也这么说,夏教授不是囚犯,即便你们都不伤害他,也不该监视他,他既然想走,那便走了。”
“你与他学了什么,学了多久了?你说你是他的学生,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白清灵直截了当说道。
“那便别问了,老爷子没有带走的东西自然是不重要的,你要是愿意看,你便看吧。”
简西年说完,就转了身出了门。
白清灵看着他的背影,反倒是不明白他来这么一趟,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她又重新蹲下来,拖出箱子打了开。
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就是一些文稿。
她把文稿拿出来,走到凳子边坐下,借着煤油灯看了一会儿。
全部是他研究课题的著作,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叠纸翻到了最后,夹了一张被揉皱以后重新舒展开来又折起来的薄薄的纸。
她放下著作手稿,抽出这张折起来的纸一点点展开。
十分娟秀的小字。
白清灵一眼认出来,这并非是夏教授的字迹,而是欢沁的。
【致我亲爱的朋友,白清灵】
她心脏不可控制的快速跳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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