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都是亲生儿子,太子和老六已经开始接手政务,他却还要被困在这一隅之地,艰难的长大。
他口唇轻启,“听闻西北大漠荒烟,铁马金戈,商道上还有骆驼峥铃,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
太后窒了一瞬,王公公见此,擅作主张道:“定然是可以的,等七殿下再长长,总会有机会的。”
话题被这样轻易的敷衍过去,路介明并不急,继续徐徐推进着此来的目的,他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太后亲自为他布菜,路介明坐得稳稳的,并没有推辞,更没有表现出受宠若惊,太后越看越满意。
她受尽了儿孙的奉承讨好,碰到个这样的,更觉他稳重。
“今日要不是你,常贵人母子怕是要一尸两命。等她再养上几天,哀家让她亲自登门道谢。”太后舀了一汤匙浓汤,枸杞漂浮在汤面,羊膻味被处理的很好,羊腰片沉在汤底,“尝尝这个,你喝这个好。”
路介明接了过来,道:“都是孙儿该做的,常贵人是父皇的妃子,腹中的孩儿是孙儿的亲弟弟,都是寻亲骨肉,一家人不分你我。”
太后完全被这句话取悦到,皇家哪分什么一家人,都恨不得斗的你死我活,但她身居高位多年,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人一老更愿意看到子孙合合满满,兄友弟恭。
太后是越看路介明越顺眼,越看越喜欢,她蓄着长指甲,染着豆蔻的手按着桌面绸布。
心思百转千回,已下定决心。
本只是想吃一段饭慰藉自己那份放不下的心,但路介明的表现实在叫她惊喜,她琢磨着,不如就推波助澜一把,丢给他个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全靠他自己。
她压低了声音,屏蔽了一众宫人,只留心腹,“可见过你父皇了?”
“未曾,父皇忙于公务,该是已经忘了孙儿。”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今日朝中忙,除却来热河行宫第一天见过,哀家也好久不见了,这么多年可曾怨恨过?”
她问到最后,语气不自觉加重,她睁大一双眼,不肯放过丝毫路介明脸上的细微表情。
弑父的皇子古往今来不少,她须得先问明白,总不能给了他机会,反倒让他去害了自己的儿子。
孙儿总是隔着代,他再怜惜,也比不过自己孕育的儿子。
路介明眼神暗了暗,第一次躲避了太后的眼神,太后心里咯噔一声,复又看他睁开眼,眼里透着惶然,不惜自鄙,“孙儿不知。孙儿不争气,入不了父皇的眼。”
他对上太后的眼,又怯懦收回,水亮亮的眼蒙着一层潮气,强行翘起唇角,引得太后心口发酸。
他不知道怨恨与否,心里也是该恨的,毕竟任谁遭这一通搓磨心里都会埋怨,他若真说不恨,反倒像是假的。
她起身,手搭上了路介明放在膝头的手上,顺势拍了拍,“好孩子,哀家疼你。”
太后蓦然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的耳,“过几日,木兰围场你代哀家去,哀家年纪大了,骨头都松了,看不来你们射猎了。”
“到时候,也可与你六哥切磋切磋。”
……
路介明离开太后居所的时候,暮色铺满了天际,弯月色泽很淡,星星的光辉异常明亮,月暗星明,星星做陪衬做久了,早晚有一日可以取而代之。
临近耸云阁的时候,他就谢绝了王公公的相送。
他下了轿子,孤身一人往耸云阁赶,耸云阁前的台阶一如既往长的很,他爬了许久,临近最后三阶,停了下来。
今天一天累的他精疲力尽,大脑在太后那边时就喧闹着罢工,却在此刻,重新鲜活起来。
他隐约觉得他与许连琅算是吵架,他先是不语,姐姐脾气不算差,但很厌烦他的冷漠,继而也跟着沉默。
他本以为今夜回到耸云阁又会是一片寂静,却没成想,还没进去,就见许连琅站在门口等他,脸上带着笑,梨涡又露出来跟他打招呼。
他心如擂鼓,再多的不爽,见到她的那刻烟消云散,他被她吃的死死的。
他加快步子,想尽快靠近她。
只差一点手指就可以碰到她的手时,她突然拔高声音,“阿竹,来,殿下回来了,伺候殿下洗漱吧。”
星星的光散进她的眼瞳,像是水中碎光,碧波荡眼迷人心窍。
第49章 我没有(第二更) 姐姐还在与我怄气。……
从东屋跑出来个小身影, 女孩子圆脸大眼,睫毛像把小扇子扑闪扑闪,看到路介明的第一眼, 瞬间便捕捉到了少年脸上的冷漠,他不近人情, 冷淡的眉眼起了几分厌倦。
阿竹猛然拘谨,恭敬又瑟缩的行礼。
她声音很脆,“奴婢阿竹, 请殿下安。”
耸云阁点了些明烛,灯火灼灼,他背光站立, 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
许连琅抱着胳膊,她胸口憋着闷气, 阴阳怪气,“来了四个婢女,管事公公已经赐好名字, 梅兰竹菊, 再加一阿字,好记好叫,这四个丫头里,让阿竹以后服侍你可好?”
总是阴差阳错, 老天戏弄。
她希望路介明似松竹般长大,便在他寻常的衣衫上留下竹的花样,等他终于有了竹的身板,身边又来了个叫“阿竹”的女孩子。
阿竹曾在宫中伺候三公主,听闻陛下今年来热河行宫避暑,特意请了命来耸云阁, 完全是为了路介明。
少女怀春心思藏不住,只说年幼时惊慌一瞥,便再也忘不掉了。
她年幼便在宫中伺候,与路介明年纪相仿,今年也不过十四,七殿下当年不单单拯救了许连琅,给了她希望,也一并安慰了不少人。
许连琅只用了须臾的时间惊讶,又用了须臾的时间接受。
该是如此的,她的小皇子会让诸多人念念不忘的。
她站在阿竹背后,看他们站在一起,年轻的面颊上是自己快要消失的少年气。她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年纪大了,每每望着铜镜里的自己,面貌在变化,依然美貌,甚至于在她这个年纪,美貌达到最大值,女人的魅力与少女的娇羞交织在一起,是自己最好的年纪,但终究是抵不过阿竹的青春伶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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