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姑娘正在解签, 忽然冲出几个人, 打翻了方丈和丫鬟,捉着她就跑了。请……”
她的话尚未说完,岳华猛然面色一变,口中发出一声唿哨, 旋即问道:“哪个方向?”
“那边——”仆妇惊慌失措,脸色都变了, 指着山后的方向, “那边。”
岳华闻言,当即飞身追出去, 刘铮率众侍卫匆匆赶来,亦随她追出。
那仆妇犹自瘫在地上, 脚步最慢的裴蕴赶过来,得知是有人掳掠宇文宰相千金,而宇文宰相和皇上就在附近,当即带她匆匆出了承寿寺,碰见后面匆匆赶来的侍卫,说明情由。
……
此时的伽罗正被藏在弥勒座下的神幔中,人事不知。
她的计划原本很好,这铜石岭也是外祖母推敲后定下,托苏威寄信给她的——若去旁处登山,人多眼杂,杨坚必定会多派人手跟着,多有不便。而承寿寺今日冷清,又有谭氏认识的故人,最宜行事。
她设法单独来寺中进香,借着找高僧解惑的由头支开岳华,然后按着外祖母的安排,找到那位颈下有道疤痕的僧人,暗中藏起。寺里有谭氏预先安排的人,会穿着跟她相似的衣裳,骑马从后山逃走。等岳华察觉不对追过去时,僧人自会说出她要转告杨坚的话。
届时,哪怕杨坚不肯放人,有那么多侍卫盯着,必定也会被替身误导,追下山去。她再换身不起眼的衣裳,由外祖母安排的人从容护送下山,再去与谭氏相会,逃离京城。
谁知道她到了殿后,还未跟那知事僧提起要找的人,便有个身形高大外貌凶恶的僧人大步冲过来,不待伽罗惊呼,便将她打昏。那人随即打昏了知事僧,将伽罗拖入神幔下,由同伴假装劫匪,往外逃窜。
岳华听到的那声惊呼,并非源自伽罗,而是那位知事僧。
那面貌凶恶的僧人趁着侍卫前后不接的间隙,扛着伽罗,隐入角落的一扇门后。
待后一波侍卫赶来搜查佛寺时,除了裴绮身边昏倒的仆妇丫鬟,半点都没有伽罗和裴绮的踪迹。
恶僧扛着伽罗,怕她醒转,给吸了两口迷.药,而后经一条密道出了承寿寺。半个时辰后,至一处隐蔽石室,才将她放在地上,与同样昏迷的裴绮并排。
石室之内,蒙青端坐虎皮椅中,瞧着地上并排的两位美人,满意点头。旋即,起身出了石室,在石头砌成的密道中绕了一阵,推开虚掩的门扇,外头阳光刺目。
这里是铜石岭向东十数里的梅花峰,因山中有成片的梅花而得名。其间不止有梅林,还有绵延数里的红枫银杏,这时节里红黄交替,明艳无比。
宇文述父子此刻就在山腰别苑中赏景。
来梅花峰登高的人固然不少,但能踏入这座别苑的,却只有宇文家人。
蒙青在外还需掩藏行迹,到了宇文家地盘便无所顾忌,快步拾级而上,到了观景台,才抱拳向宇文述道:“相爷,你要的人捉来了。”
宇文述稍觉意外,“哪个?姜瞻的孙女?这么快?”
蒙青呲牙笑,颇有些得意,“昨日我去铜石岭瞧那矿,然后到承寿寺去给佛爷上香。真是天赐良机,在那儿我竟然碰到了裴蕴和他儿子,隐约听他们说今日要来铜石岭登高,还要带着裴绮。我想,既然他带了娘们,她必定会去寺里烧香,所以布下埋伏。谁知还真叫我走了运,她撞上门来不说,还多带了个人,不费多少力气就捉来了。”
“多谢老弟!”宇文述当然快慰,却又问道:“裴蕴父子去承寿寺做什么?”
“怕是老狗鼻子灵,闻到了那铜矿的味道,想过去探探底。不过相爷别担心,那边的兄弟们都暂时散了,留下的人藏得隐蔽,凭他裴蕴的本事,半辈子也挖不出东西来。”蒙青对此不甚在意,只伸手道:“娘们就在下面,相爷去瞧瞧?”
宇文述掀须而笑,当即起身,招呼次子宇文基和李昺去看。
宇文家人丁不算兴旺,宇文述固然弄权贪贿,却很怕家里那位夫人,生平没纳过妾室,膝下唯有宇文坚、宇文基兄弟和宇文兰珠。两兄弟被家里老夫人镇着,更不敢纳妾,宇文坚之妻已丧,续娶的事儿也没定下,就只傅姮和宇文兰珠两个女人。
偏偏两个女人先后有了身孕,宇文坚又困在狱中,今日出来登高,就只有父子二人,外加暂住相府的女婿李昺。
四个人到得石室中,里头裴绮和伽罗依旧昏迷。
宇文述认得裴绮,对伽罗却眼生,不由看向蒙青,“旁边这是?”
“跟着裴绮一道来的,想必也是姜瞻的哪个孙女。”
姜瞻的孙女吗?宇文述皱眉。
姜家的女眷他见过的不多,能认出裴绮,还是因为段贵妃常请她入宫,偶尔宫廊碰见,记得面孔。
据闻姜瞻膝下数位孙女,唯独裴绮美貌最为出众,可眼前这少女显然比裴绮美貌许多,眉眼跟裴蕴兄弟也没半点相似之处。
且据他所知,姜瞻的孙女,除了裴绮,多在不及十三岁,不该是这模样。
若细看起来,跟次子的媳妇傅姮倒有那么点相似。只是独孤信膝下三个孙女他都知道,傅姮不必说,傅婎数月前留书出逃,据传闻是入道了,容貌他也认识。剩下那个叫独孤伽罗的,这几年都住在淮南,高探微犯了事情,女眷纷纷逃难,她也不可能逃到姜家这儿来。
宇文述这里疑惑沉吟,李昺心下却是大惊。
裴绮他虽不认识,但伽罗的样子,哪怕拿纱绢遮住脸庞,只露个身形,他都能辨认出来!少女显然是被仓促打昏,脸上残留些许惊恐,黛眉之下双眸紧闭,容貌娇艳,一如往昔。
可是,明明宇文述下令捉的是姜瞻的孙女,伽罗怎会在这里?
他不是在杨坚身边,百般荣宠吗?
宇文述捉来裴绮,是要拿她要挟姜瞻,两虎相斗,裴绮无辜受灾,李昺并不在乎。但是伽罗……以蒙青这粗豪汉子的性情,倘若不设法救出,怕是伽罗要吃苦头。
可宇文述正跟杨坚斗得如火如荼,当如何劝说,才能令他放了伽罗?
李昺垂头摆弄衣袖,心念飞转。
——纵然前事如尘,他已背着外间的骂名高攀娶妻且妻子有孕,但当日的决定是诸般原因交杂后的无奈选择,甘苦自知。即便曾有苏威揍过他,杨坚也曾让他跪在青石板、跪在伽罗跟前,他当日在飞鸾寺,甚至还不无恶意的想过,伽罗是否也跟他一样,为局势所困,才会去高攀杨坚,以求庇护。也曾在夜深时想过,杨坚留她在身边,是为情意,还是为了其他。
无论有过哪些揣测,私心里,他仍旧不愿伽罗落入宇文家的险境。
尤其她此刻昏迷在那里,娇弱可怜,没半点反抗之力。
李昺迅速思考对策,蒙青却没那么多顾虑,“能跟裴绮一道的,必定也跟姜家走得近,管她是谁,捉到了必定有用!”
宇文述皱眉,这等关头绝不愿草率行事。
他将伽罗细细瞧过,问道:“跟姜家一道登高的,还有谁?”
蒙青想了想,“还有杨坚。我捉了裴绮的时候,他还派人来追……”
“皇上?”宇文述猛然打断他,声音陡厉,往伽罗身上瞧了一眼,猛然醒悟过来,“她这身量,是不是上次皇上带去别苑那个人!”
李昺被他反应触动,抬眸瞧过去,看到宇文述脸上并无喜色,甚至像是不悦。
——看来他对杨坚还是有所顾忌!
李昺一瞬间就猜到了答案。只是还不够确信,不由道:“岳父怎么了?姜家是皇上的走狗,捉了裴绮,可以拿来要挟姜瞻。捉了皇上身旁的人,岂不是更加有用?”
这话问出来,不止宇文述,就连宇文基都稍露不屑之色。
李昺视而不见,只疑惑瞧着宇文述。
“姜瞻和皇上是两回事!”宇文述眉头皱得更深,“我捉裴绮,原本是不想打草惊蛇,只暗地里藏起她,然后悄悄去找姜瞻要挟,让他在你大哥的事上留个余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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