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伽罗,略带笑意,“杨姑姑方才说的可是姑娘?”
“这件收起来吧,换那件杏黄的。”伽罗避开目光,低头喝茶。
猛然翻起的回忆,触动心绪,明明是则有意思的逸闻,此刻听来,却叫人五味杂陈,轻易叫她想起刻意回避的旧事,从那晚的绝美花灯,到怦然心动的别苑亲吻。她竭力不去回想杨坚,那道身影却总在眼前晃来晃去,在她脑海里横冲直撞,或是冷厉沉肃,或是眼底藏笑。
过去了数日,他应该消气了吧?
姜琦和她被劫走的背后必定另有事端,他会在为此忙碌吗?
昭文殿里必定庄重如旧,那只拂秣狗会不会送到了乐平公主手中?
这些念头一旦浮起来,挡都挡不住,气势汹汹地扑向她。
伽罗不敢再看那件披风,抬步进了内间,里头谭氏正抄佛经,烟气袅袅。
她在对面的绣凳上坐着,“外祖母,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十月初吧。”谭氏搁笔,“怎么了?”
“没怎么。”伽罗咬唇,“就是怕逗留太晚,叫殿下发现痕迹,带累了易家。”
“咱们此刻出去,才会带累。铜石岭离京城颇远,你一走,他定会怀疑你借机逃离京城,哪会想到你又暗中回城?京城外的眼线必定比城里还严密,咱们但凡有动静,必定逃不过他的眼睛。倒不如安稳住着,过上二三十天,他气也消了,盘查也松懈了,咱们再走,更容易些。”谭氏含笑,打量伽罗的神色,“还是……你怕待久了后悔?”
“不会后悔!”伽罗当即否认。
谭氏瞧着她不语,伽罗默了片刻,对上她的眼睛。
那道目光像是能洞察一切,比杨坚有过之而无不及。
伽罗自知难以掩藏,只小声道:“我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
“那就安心住着吧。”谭氏叹了口气,“月底的时候张清丰能回来,到时候会先去洛州一趟,带上那边的人,结成商队前往西胡,咱们混在其中,比单独赶路的方便。”
“万一他盯着去西胡的商队怎么办?”
“咱们先是去洛州,不会惹人注意。到了洛州……”谭氏摇了摇头,“那儿的守将不安分,殿下即便安排了人手,这当口,首要的事也是盯着那几位带兵的,顾不到我们。再往北走,虎阳关虽严密,西边那几道关隘却松些,殿下的手未必能伸那么远,不会泄露。”
这样就好。
伽罗舒了口气,心里空落落的,遂往外面,去吃那新送来的蟹黄糕。
建章宫内,杨坚却没这般闲情逸致。
距离重阳时伽罗逃走已过去了七八日,却半点都没有关乎伽罗的消息。
杨坚也曾想过,伽罗从哪客栈离开后,是否回了京城。但一番搜寻,没有丝毫收获。那位提前出宫的谭氏早已搬离最初的院落,连那西胡妇人也不知她的去处,后来查探到谭氏和华裳的踪迹,据瞧见过她们的人说,她俩当天晌午就乘车出城去了。
杨坚手头事多,加之梁睿步步紧逼,能用在这上头的人手实在有限,只好吩咐下去,将人手尽量派出城。
然而城外也没有半点消息。
伽罗、谭氏、华裳都像是石沉大海,方圆百里内外,都没留下半点踪迹。
甚至谭氏身周的那些西胡人也突然没了动静,遍寻不获。
杨坚原本稍稍按压下去的怒气重新积聚,焦躁郁怒之下无可发泄,想着当日是承寿寺里那几个月神教的人捣乱,盛怒之下,命人细查那铜石岭私矿的事情,又挑了几个不安分的官员小惩大诫。
每日里沉着张脸来去宫城,愈发令人敬畏。
这日朝会后跟杨忠单独议事,还被杨忠提醒,叫他别总拿那副冷肃姿态吓唬朝臣。
杨坚不应,只如常议事。
“铜石岭的事,既然没有铁证,还是该暂时压一压。那天既然有人劫陈宣华的孙女,京城里没旁人敢如此,必定是为了徐坚。若这事再逼得更紧,怕会狗急跳墙。”杨忠在朝政上向来有耐心。
杨坚却不觉得,“铜石岭私矿的事,背后必是梁睿无疑,虽然没有铁证,深查下去,也能斩了他两条臂膀。至于徐坚的案子,梁睿想求的,无非是保住徐坚的性命,再图别计——父皇想必也知道了,洛州那边,这两天不大安分。”
杨忠沉吟,“洛州确实是个祸患,不得不防。”
“儿臣以为,洛州的事不宜再推。如今虽死守着虎阳关,难保梁睿不会设法跟北凉勾结,届时倘若北凉被说动,送回了太上皇,洛州一带、锦州一带,甚至那些还在观望的,必定望风而动。”
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隐患。
杨忠肃容沉思。
太上皇被扣押在北凉,谁也说不准他会否被送回,何时被送回。
倘若真到了这般局面,没有军权在手,京城也不是牢固如铁桶,他父子二人必定陷入被动。太上皇两个儿子的死虽然被压得波纹不起,连杨坚都不知内情,但倘若太上皇归来翻出此事,以篡权的罪名声讨过来,梁睿那厮必定大兴风浪,再起祸事。
他父子二人被困淮南数年,虽有经营安排,到底有限。
届时局面如何发展,着实难以预料。
杨忠沉吟片刻,看向杨坚,“你如何打算?”
“徐坚的性命先留着,不能逼梁睿狗急跳墙。但铜石岭的事必得深查,梁睿摸不准父皇的意图,总会叫洛州闹出些动静,却顾忌徐坚,不会太狠。儿臣就以此为由,前往洛州,尽早平了祸患。”
“可时机还未成熟,怕会十分凶险。”
“再凶险也得去。梁睿能等,父皇却不能等!”
这确实是作难的事。如今他父子当政,虽有梁睿阻挠,总算形势尚可,能调动人手办些事情。倘若太上皇归来,形势就不好说了。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
殿内半晌沉默,杨忠最终颔首,“按你说的办。”
杨坚应命。
两人心神稍稍松懈,这才发觉午时将至,便叫徐善传膳。
徐善应命入内,又禀报道:“贵妃娘娘和公主过来给皇上问安,因皇上和殿下在议事,没叫奴婢通禀。皇上,是否请贵妃和公主进来?”
“正好一道用膳。”杨忠颔首。
徐善自去传召,片刻后贵妃同公主进来,见礼过后,乐平公主瞧见杨坚,最先不满,“追了好些天,总算见着皇上了!这些天总也不见皇上到后宫来,是有事绊住了?”
“政事繁忙,得空再去看你。”杨坚近来心绪欠佳,只能搪塞。
“英娥这两天总在念叨殿下,说想去北苑玩,只是没人陪伴。”段贵妃笑得温婉,抚着乐平公主肩膀,“瞧皇上和殿下这废寝忘食的模样,想必是手头有要事,不得空。英娥再等两日,今日难得碰见你皇上,好生用膳。”
谢英娥颇听她的话,闻言入座,待宫人退出,亲自给杨忠斟酒。
在淮南的时候,府中四人也偶尔这般用饭。被谪居的败寇王爷没那么多讲究,除了韩荀等誓死跟从的长史旧臣,也就妻儿可以慰藉。每常他心绪欠佳、琐事烦闷,谢英娥便爱给他添酒,十分乖巧。
今日亦然,杨忠接了酒杯,方才为政事所困的阴沉稍敛,“英娥是越来越懂事了。”
“是越发懂事了。昨日姜老夫人进宫来问安,还说公主年近十五,这样懂事体贴,必得用心挑个好驸马。”段贵妃含笑,瞧见乐平公主正含嗔带恼地瞧她,笑容愈发端庄温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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