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小公子李崖的归来,潮生园的管事杂役们其实并不是如何意外。
虽说先前的事情闹得很大,但潮生园里的下人们,却并不觉得小公子会因此受到如何严厉的刑罚。
说到底,潮生园里的这些下人们,对于自家的这位老爷,有信心到近乎盲目的地步。整个乾安年间,除了那位隐居于宫内的陛下之外,庙堂之上还有哪座山头比自家老爷更大吗?没了!这些年在咸安城,李砚山二皇帝的名号,早已流传开来,大家非但没有觉得如何僭越,反倒觉得这个说法十分妥帖。
毕竟这三十多年来,自家老爷就像这座天下的裱糊匠一样,兢兢业业的打理着整座天下。
而且,等到下人们看清,送小公子回府的,是那位次辅大人府上的飞车后,就更不觉得意外了。对于这么一个亲爹是当朝首辅,却又被次辅大人宠爱有加的年轻人,大家严重怀疑,就算他把那座太元殿一把火烧了,或许也不会有事吧?
回到潮生园以后,李崖并没有任何回到家里的轻松,反倒是规规矩矩的向园里的大管事晁玉打过了招呼,然后等着自己老爹的接见。
回自己家,见自己的爹,还得让人通报?
在很小的时候,李崖觉得这是一件很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是如今,他却觉得理所当然。
让李崖觉得意外的是,今日他的那位首辅老爹,公务似乎并不是特别多的样子。才等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大管事晁玉就回来,告诉他可以进去了。于是李崖穿过某片竹林,见到了那个当他过来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在那张躺椅上闭目养神。
在进入竹林之前,曾有着一肚子话想说的李崖,在看到自己的这位首辅老爹后,却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李崖经过先前在余府内的那番谈话之后,却对这番话难得开始质疑了起来。
若真是虎毒不食子,眼前这个真正意义上权倾天下的男人,为何非要给自己全家送上一碗断头饭?
李崖忽然想起,自家大哥两年前才刚刚有麟儿降,小东西今年才刚会说话啊!
父子两人,就这么相互沉默着。等了好一会儿,正当李崖刚想说话的时候,李砚山却缓缓从那张躺椅上站了起来。
“陪我走走吧!有话快说,当我绕回到这儿的时候,你就可以走了。”
李砚山说完之后,便一个人在湖畔开始踱步。李崖犹豫了一下,仍是缓缓跟上前去。
“爹,这次我当街杀人,真不是意气用事。”李崖思忖片刻后,终于找到了话头,沉声道:“我听说,之前的朝廷议事上,那位孙副院首曾主动向爹您发难,好一位骨鲠清流!儿子不傻,最近大家都在传言,您这位首辅大人,在朝中说话已经越来越不管用了……”
李砚山忽然摆了摆手,鄙夷道:“所以你就来了个当街杀人?想证明我这个首辅大人,如今依然权势滔天?我李砚山做大离的首辅做了快四十年,难道是靠儿子撑起我这个首辅的?如果你只想说这些,可以走了。”
到了这会儿,李崖也豁出去了。对于往日里异常惧怕的爹,今日也敢出言顶上几句。
“爹,儿子从来都不傻!这些年您的所作所为,儿子都看在眼里。可今天儿子只想问您一句,这些年您替大离做了那么多事情,难道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下来吗!就算您自己一心求死,难道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送上那一碗断头饭,就那么舒服吗!”
对于李崖的质问,李砚山一阵恍惚。自打年号由嘉裕变成了乾安,尤其是那位陛下名义上再未上朝之后,他李砚山在庙堂之上,便是真正的说一不二!在过往的近三十年里,整座庙堂上,除了一个余福之外,还有谁敢如此责问他这位首辅大人?
李崖的责问,已经可以称之为不孝。
但是,李砚山并不觉得自己这个自长大之后,便始终畏惧自己如虎的儿子,今天有什么做的不对的。
当爹得都要亲手把儿子送上死路了,难道当儿子的,就不能跟爹忤逆一回?
就算儿子给爹几记老拳,好像也不为过吧?
在李崖这番质问后,李砚山许久没有回答。而作为儿子的李崖,仿佛也在刚刚那番话当中,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勇气,彻底颓然下来。
于是,父子二人,便继续沉默着向前走。
这一次,又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李砚山忽然取出了一枚玉简,递给了李崖。
“这是最近闻道院那位曾经被你以晶山买文的才子,新作的一篇诗文,如今已经传遍了离都,不知你读了没有。”
李崖不知道自己这位首辅老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只是下意识接过玉简,读起里面的那篇诗文。这篇近来传遍整个离都的大作,他自然也是读过的。而这篇诗文的作者,则是当年他以灵钱买诗文的一名士子。
不得不说,这位士子所写的诗文,确实是大气磅礴,难得的上佳文章。但是这人品嘛,恐怕就欠奉了。
李崖一声冷笑。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李砚山轻轻念叨其里面的两句诗文,感慨道:“多好的诗啊!当年爹在闻道院求学的时候,可做不出这等文章来。就算你余叔做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面前,一样是狗屁不通。而且爹敢打赌,这篇文章,将来铁定是要流传千古,让后人称颂了。”
说到这里,李砚山忽然也是一声冷笑。
“但那又如何?这名士子的策论,我一样看过!什么集天下之力,先定云莽,再平蛮荒?什么天下宗门尽朝于咸安,所有掌门不得出咸安城半步?他说的这些,真的是爹这个首辅做梦都想做的事情。但问题是,做得到吗?”
“若是这种人真让他身居高位,甚至有一天让他坐上爹这个位置。能不能平定蛮荒,降服那些宗门不说,估计就按他这么搞,最多十年,妖族之祸必然殃及内地。那条留川河防线再坚固,挡得住这些人从后面下刀子?”
“当然,爹也明白,这些士子写出这些策略,未必是他们心中真实所想,多半只是为了附和闻道院里面那些清流夫子,希望能博一个清名,将来入仕之后,能够走得更顺遂些。这种人若是没有,朝堂上却也无趣。但若是多了,这座咸安城估计就再难有什么安稳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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