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在江苏的局面也十分微妙。
江苏是王瑞的老家,地绅豪强顽若磐石,可江苏巡抚兼布政使凌翕是万清的同年,也是至交好友;现如今王瑞的老巢里又被打下了西宁郡主。
宫里宫外,九州八荒,从顺天府到应天府,两党皆不相上下,四处攀争,一点也不肯示弱。
若说之前陈宝国入狱殷姮上位,还勉强算是暗斗,现在已经到了明争的地步。
今日钦天监上的贺表再次触动了皇帝的火气,可这还远远不够,慕良明白,皇帝断不会因为这样的风言风语就向西朝第一权臣挥刀。
他要准备更加高纯度的火.药,必须趁着前两波的余威未消之前,一举刺中皇帝的命门。
“干爹,事儿都处理好了。”
千岁府内,平喜穿着一身便服从后门进来。
屋子里摆着火盆,慕良是怕冷的,他坐在火盆边,一边看书一边抚着手上的红玉扳指。
娘娘离了京,好歹给他留了点念想。
“日子定在了下月二十五,万岁爷寿辰当日。”
这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平喜说话却也小声得很。
慕良放下了书,听完后稍稍皱眉,“不行,那日整个北京城都结为森严,改了日子,换做下下个月的初五。”
皇上的寿辰是提前两三个月就准备起来的,一丝一毫都难有马虎,他们要在铜墙铁壁里钻洞不太容易,得尽量找宽松的时候。
“是。”
“人可靠么。”慕良又问。
“干爹放心,我们没漏马脚,那些人都是绿芜教的,本就是反民。”
“没漏就好。”
慕良将书合起,看向了平喜,“常州金蟒、钦天监……王瑞也该采取行动了,你仔细注意着他们的动向,看看他们打算从哪里下手。”
“保不齐要从光禄寺卿那边,”平喜蹙着眉,“她老人家一天天地待在宫里,万岁爷耳根子软,她说十句话能听进去□□句,王党恐留她不得。”
慕良眼眸微瞌,细细思量着,“倒也未必是她。”他又想起一件事来,问道,“纳兰小姐今日在做什么?”
“哦,新进的一批鸟铳到了,被纳兰小姐瞧见了,她觉得稀奇,正缠着上官说想去学呢,不过那东西哪是能随便碰的,上官否了她,她这几日闷闷不乐的。”
“她的位置也该变一变了,像现在这样天天守门巡逻跑腿,到头来也只混成一个好喽啰。”慕良抿着唇,食指轻轻敲着桌沿,“让她去学点实用的,能放出去的那种。”
平喜道,“纳兰小姐才到任了几个月,这么快换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是从前,现在由不得她安逸下去。”
娘娘到了常州,常州的情况远非别处能比,那里是王瑞的老巢,官府到乡绅都是王瑞的人,她一个空降的知府,是空有签子却无人使唤。
“我估计纳兰珏很快就要外调。”
“外调?”平喜疑惑,“外调去哪?”
“先让她学着,”慕良没有回答平喜的话,“她总归要替纳兰老将军的班的。”
“嗳,儿子知道了。”
慕良目光又回到了书里,他看着上面的字,忽地有些好奇,千百年后的自己会以何种姿态留于纸上。
大抵也就是飞扬跋扈、冷血残暴的奸宦一类。
他又抚上了拇指的红玉扳指,心里酸软,也就只有娘娘会如此的怜惜他。
娘娘……
慕良低头吻上了扳指,他心里默念着:
万请安心。京里的一切他都会打点好,只等您回来,到时路已经太平了,再也不会颠簸您的轿舆。
他拔去了发簪,披散了头发,捂着那扳指就寝,一如侍奉着佳人在时一般,谦卑且虔诚。
先皇没有看错,慕良是一条忠诚的恶犬,可他的忠诚几分在宫里又有几分在宫外,则不得而知。
三月初五,一场由司礼监掌印亲手推波的暴动,在京城外的夜空下炸开了。
“彦氏无德,天佑祥瑞”的口号惊起了整片林子的鸦雀。
这一下,彻底打翻了年轻帝王摇摇欲坠的怒火熔炉。
第66章
乾清宫·丑时三刻,夜正浓。
“反了!都反了!”穿着亵衣的皇帝气得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刚刚被城外反民一事吵醒,听说之后已经发了两刻的火气了。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首当其冲的是慕良。
“朕念着他是两朝的老臣,又是朕当年的讲学师傅,一而再地相信他,他却变本加厉,真欺朕年少不敢压他吗!”小皇帝对外吼道,“把王瑞叫过来,朕要亲自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彦氏无德,天佑祥瑞”这句话将前两个月皇帝的怒气全部勾了出来。他再年轻再懦弱也是西朝的帝王,凡事都可以忍,唯有涉及天命的事情一步也不能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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