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正忐忑地等着回音,见那小黄门回来,清了清嗓子道:“娘子怎么说?”
小黄门道:“回禀殿下,娘子见了画儿爱不释手,捧着看了又看,满面笑容,连声道好,娘子叫奴婢传话,说喜欢得紧。”
尉迟越睨了他一眼:“娘子必不会这么说,定是你添油加醋。”
小黄门搔搔头:“殿下明察秋毫,奴略有夸大,不过娘子的确喜欢得紧,笑得可开心了。”
尉迟越嘴角微扬,心道果然得有一技傍身,幸而小丸喜欢丹青,正是他所长,若她喜欢的是音律,调弦弄管他就不能奉陪了。
接连数日,太子始终没机会与太子妃双宿双栖,只能在昼间召“林待诏”上马车伴驾。
一行人昼间赶路,夜宿驿馆,五日后抵达甘泉宫。
甘泉宫位于甘泉山上,即是秦时林光宫,汉时更名为甘泉宫,是古时祀天之处,亦是长安北塞的军事要冲,宫中建有通天台,高三十五丈。
这是途中唯一一座行宫,便是他们是夜的下榻之处。
他们抵达时正是日落时分,沈宜秋刚安顿下来,正要与“同僚”们一起用夕食,便有黄门来请。
沈宜秋只得向众人团团一揖,道声失陪,便即跟着小黄门出了院子。
居于一处的都是年轻的流外官或低品官,除了鸿胪寺的译官外还有校书郎、正字等低品文官,众人对这位小林待诏都十分好奇。
同为翰林待诏,宁十一郎与他们住一起,林待诏却总是独居一院,但是侍奉他的男女下人便有七八个。
而且太子殿下似乎异常器重这林待诏,昼间几乎总是叫他伴驾,便是与副使他们议事也不叫他回避,真是奇哉怪哉。
有个姓吴的校书郎按捺不住,悄悄问宁彦昭:“宁兄,那位林待诏究竟是何来头?”
宁十一郎淡淡一笑:“宁某亦不知。”
那校书郎有些失望:“你们是同僚,以前从未见过么?”
宁十一道:“宁某前日才承蒙陛下指为待诏,未及去翰林院供奉,是以先前不曾见过林待诏。”
众人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而问译官马德祖:“马兄,你近来不是日日蒙殿下召见么?想来时常见到林待诏吧?”
马德祖呷了一口茶汤道:“不瞒足下,马某蒙殿下召见,正是去教这位小林待诏吐蕃语,你们别看那小林待诏年纪小,殿下对他可是眷顾非常,两人谈天说地,便如友人一般。殿下为人严肃,只有对着林待诏时常常脸带笑容。”
众人听了都是啧啧称奇,只有宁彦昭脸色一白,放下竹箸,执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烈酒入喉,烧得他心口发疼。
这些日子太子时不时召见他,两人一边对弈一边闲聊,从诗文聊到朝政,他与太子越熟悉,越发现他胸襟开阔,见地不凡,这样一个人,是不会假公济私、以私废公的。
早知如此,若是他当初多一分坚持,而不是听见谣谚便即放手,一切都会不一样……
可是他甚至无法怨恨,无法懊悔,因为他心里明白,若是再回到那时,他依旧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无论重来多少次,他们都会错过。
第94章 初吻
沈宜秋跟着领路的黄门来到行宫正殿东侧的喜安殿——太子的下榻之处。
她步入堂中,却见食案已经摆好,尉迟越笑道:“连日来粗茶淡饭,这行宫里虽没什么山珍海味,烹调却比驿馆精细些。”
沈宜秋入了座,便有宫人上前摆膳,她打眼一看,有五六道都是她平日喜欢的,显然是太子特意吩咐厨下做的。
尉迟越道:“这里的冷修羊做法似乎与长安有异,你尝尝。”边说边替她布菜。
沈宜秋尝了尝,点头道:“果然,似乎更鲜嫩些。”
太子大悦:“那便多吃几块。”
他自己却不动箸,一瞬不瞬地打量了她一会儿,微微蹙眉:“才这几日便瘦了,小丸都快变成小棍了。”
沈宜秋早知他一寻到机会便要拿自己的小字打趣,越理会他越来劲,便只作听不见,抬眼看看他道:“殿下也清减了。”
因尉迟越要在灵武逗留数日检阅朔方军,这趟行程十分赶,他们途中几乎没怎么休息,每日清晨出发,赶一整天的路,日西方至驿馆歇息。
一路上舟车劳顿,饶是太子体魄强健,也不免消瘦了些许。
尉迟越听她这么说,只道她关怀自己,不觉嘴角微扬,随即压下:“胡说,旅途中成日无所事事,比在京中轻省多了,哪里会瘦。”
说着又往她碟子里堆了许多肉食:“多吃点,用完膳我们去登通天台。”
沈宜秋一听,脸色便是一白,不必问那楼台有多高,一听“通天”两字就知端的。
她神情恹恹,嘟囔道:“一定得去么?”
尉迟越捏了捏她包在幞头中的发髻:“到了甘泉宫怎可不登通天台,这通天台乃是秦汉祭天处,足有三十五丈高。”
沈宜秋一听有三十五丈,脸色由白转青。
太子接着道:“孤听人说,雷雨天站在通天台上,云根都在脚下。”
沈宜秋心说雷雨天站那么高,是生怕雷劈不到自己么?但是这话只能心里想想,决计不能说出来。
尉迟越见她仍是兴致缺缺,哄道:“来都来了。你不想爬也不打紧,大不了孤背你上去。”
“来都来了”四个字似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力,沈宜秋一听,也觉此生说不定只来这甘泉宫一次,若不登临,难免遗憾,便点点头。
用罢晚膳,两人便即登上辇车,往通天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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