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太命人接了,笑道,“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
“这又不是外头买的,是自己家里的。”何老娘笑呵呵地,“去岁就叫我给她留出两亩地来种花儿,种了来晒干了泡茶吃,给姐姐拿来的,都是挑的好的。姐姐只管吃,我家里还多着,不光泡茶,煮糖水,做点心都使得。”
何洛之母孙氏笑,“唉哟,婶子可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子衿种了两亩菊花儿呢。我还寻思呢,您家要是种两亩菊花儿,还不得招了贼啊。”
孙氏的父亲是进士老爷,故而,孙氏自诩书香门第,刚嫁来何家时很是有些不适应,前些年常摆些个书香门第的酸架子,近几年倒是越发随和了。何老娘听她说话直乐,笑道,“洛哥儿他娘是越来越会逗趣了,就知道哄我这老婆子。”
略说几句话,何老娘就问起何洛来,又说了何恭也要去青城山请教学问的事。何老娘道,“我想着,反正子衿她爹也要去的,听说阿洛开春就去了青城山,嫂子跟阿洛她娘可有什么要捎带的没有,正好叫子衿她爹一并捎去。”这也是何老娘狡猾的地方啦,其实是想托何洛引荐到薛大儒那里请教学问,老太太偏生不直说,先问刘太太孙氏婆媳两个有没有要捎带的东西。
何洛是祖母刘太太一手带大的,刘太太笑,“怎么没有,亏得妹妹想着我,我呀,真惦记他。”说着不由叹口气,牵挂之心,溢于言表。
沈氏连忙安慰,“咱们县里的年轻后生,有一个算一个,阿洛真是数一数二的出挑,这么小的孩子,独自一人往青城山求学,县里人说起来,谁不夸呢,这都是伯娘和嫂子教导有方。”
孙氏听这话已是乐的抿嘴笑了,刘太太心下也舒畅,不过,她老人家是个谦逊的性子,道,“喛,这也没什么好夸赞的,我早就与他说,家里有限,他想走科举,家里怕是帮不了他,都得靠他自己。既家里使不上力,他自己就得加倍努力了。”
沈氏问,“阿洛今科也要下场的吧?”
孙氏就乐得跟人说她十五岁便中秀才的宝贝儿子,非但秀才中的早,人也刻苦,想她儿子也是家里捧凤凰一样娇养大的啊,可为了求学,中了秀才后就去了青城山,身边只带一小厮。去了青城山,虽说有沈素的亲笔信,可人家薛大儒不收徒弟,她儿子呢,碰一鼻子灰也没回家,硬是找处道观住下了,这一住就是小三年。如今呢,当然,人家大儒还是不收徒弟,但该指点的半点儿没少指点。就是去岁县里胡山长想请薛大儒来书院讲学问,也没少得她儿子在薛大儒面前说好话,人薛大儒才来的。连胡山长都说她儿子品格出众。自此,只要一有人跟孙氏提及何洛,孙氏立刻兴奋的跟咕咕叫的老母鸡似的,那话就没个完了,现下是在婆婆跟前才憋了这许久,如今实在憋不住了,笑道,“是啊,叫妹妹给说着了。原本我说,孩子还小,也不急着考举人。结果今春时问他,非要下场试试,过年的时候,他舅舅来了,看了他的文章,说是不错。我就想着,愿意下场就下场吧,也拗不过他,随他去吧。”
刘太太当初死活给儿子聘个进士家的闺女,就是觉着自家文气儿不足,想借借进士家的文气儿,如今看孙子这念书上,文气儿是借上了,只是媳妇这个智商哟。唉,算了,有一样好处就行,知足长乐,也不能处处挑剔,刘太太听媳妇把那没用的招恨的话杂七杂八炫耀一通,心下十分无语,何恭好几次秋闱折戟了,何洛则有些少年得志,当着人家婆媳,何苦说这些话。幸而这家子不是那小心眼儿的人家,不然即使跟上不说,心里也得不乐意。刘太太接过儿媳妇的话头儿,笑道,“孩子们的事,就不去管他了。倒是今年咱们县里的秀才可不少,我算了算,总有十七八个,要是一道去州府,彼此间也能有个照应。”
刘太太是个宽厚性子,但并不是说人家就傻了,相反,刘太太十分精明,这婆媳两个带了东西过来,肯定不只是为了替她孙子捎东西。略想一想,她老人家也就明白了,只是并不点破罢了。刘太太一提这话,沈氏闻弦歌知雅意,立刻道,“到时最好是一起去,我以前随子衿她爹去过一次秋闱,正考那日三更就得起来去贡院外头排队。进的早的,就能分着好的考间,晚的,只能分些次等的考间,听说有倒霉的分的那考间,不但是站不直腰伸不开腿,晚上睡觉都能看到星星。冷热还是一回事,倘阴天下雨,如何还做得文章?倘一起去,大家有个照应不说,早早的去排好队,分个好考间,不说事半功倍,起码在这上头不吃亏。还有阿洛他们这头一年考的,跟着他们这些大的,其实也便宜,有什么事,长辈们就提醒了他们。”
刘太太听的唇角含笑,听一听,这就是差距,甭觉着自己儿子好就蹦哒的跟个要下蛋的母鸡似的,就是神仙,单蹦一人也有限。俗话说,一个好汉还得三个帮呢。刘太太笑,“很是。”又问何恭准备什么时候去,听沈氏说了日子,刘太太道,“到时叫洛哥儿他爹写封信,还得劳子衿她爹捎去。”
沈氏笑,“这有什么劳不劳的,不要说信,伯母和嫂子有什么吃的用的想给洛哥儿捎带的,只管料理出来,到时叫子衿她爹一道带去就是。”总不能就为了请教薛大儒才去寻何洛的,替何洛捎带些东西,一举两得,也拉近两家情分不是。
何子衿三姑娘都是伶俐人,看长辈们说笑,心下都能领悟一二。就像何老娘,平日里最直来直去的性子,真跟外头打起交道来,该有的心眼儿也一个不少。
何子衿心下刚觉着自家祖母是个有智慧的人儿了,何老娘这会儿搞定了儿子去青城山的事儿,就开始原形毕露没边际的显摆起来,要显摆的不是别人,就是她家丫头片子。何老娘笑,“前儿跟丫头们去花田看着摘花儿,一会儿来了一群人,把我给闹得摸不着头脑儿,还寻思,这是怎么了。一时就听人说,什么什么菊花姑娘,唉哟,我这才知道是说我家丫头呢。好几个村里的人听说了,乌泱泱的过来瞧,把这丫头闹的都不好意思了。”
何老娘本意是显摆自家丫头片子,何子衿唇角开始抽搐时,就听孙氏开口了,孙氏道,“婶子这个,倒跟今春咱们县里考秀才那会儿我经的那事儿差不多。这不是三月秀才试么,我一大早上出门,就见一群小后生乌泱泱正在我家门前拜啊拜的,把我给吓的,我说这是怎么啦,定睛一瞧,还有汤哥儿家的小子。我喊住他问,拜个啥啊,一大早的既到家门口儿了怎么也不家来。那小子才说,我家风水好,有文曲星专门儿照应着呢,拜一拜能中秀才!你说把我给笑的哟~”
接下来就听着何老娘与孙氏,一个显摆自家菊花姑娘,一个显摆自家风水好,有文曲星照应着……两人是说的口沫横飞,兴致高昂,都似打了鸡血一般,听得诸人那叫一个无语。
何子衿:这就是传说中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么?
☆、第185章 媳妇
待安排好何恭出行要带的东西,五月底,乌水镇的范禹范秀才过来何家。当天,沈氏就安排范秀才住家里了。
第二日租了马车,两人一大早便起程去了青城山。何家一大家子都在门口相送,连邻居冯家也给惊动了。因并不是去远方,辞过家里,带上小厮,何恭便坐车去了。范禹打趣,“怪道何兄不愿意离家。”
因时间尚早,天还不太热,两人都坐车辕上,何恭笑,“我就不信范兄不惦记家里。”范禹这是从府学回家,然后来碧水县找他一道去青城山。
范禹一笑,“就盼着这回能运道好些,倘在榜上,有了功名,好歹对得起这些年所学了。”
何恭功名心不强,也是正经读书人,听这话道,“是啊。”他虽然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过,一样希望能考出功名来,不只是为了做官,实在是这年头儿有个功名社会地位立刻不同。儿女渐渐长大,何恭想着自己这个做爹的也得加把劲儿啊。他哪怕考个举人,议亲时儿女的亲事都要上个档次的。
两人说着话,坐着马车往青城山而去。
何恭范禹一走,阿念阿冽江仁就要去学里了,胡文今日是特来相送的,他有事也一道去了书院。何子衿并未去青城山,而是在家里给阿念编草帽,如今天儿热了,阿念说了,要个帽子遮太阳,跟子衿姐姐那样式一模一样的才好。
何恭这一走,沈氏就觉着空落落的,抱着俊哥儿坐在何老娘屋里说话。碗豆小麦丸子都在纳鞋底,何老娘说一回儿子的不容易,“为这个举人,遭多少罪呀,这么大热天的,不得出门请教学问。”
何子衿道,“也还好吧,现在也不是正热的时候,山里更凉快,人家避暑都去山里。可惜爹不要我去,要不,我倒是想陪我爹一道去。”
何老娘道,“你哪儿都想去。”
“就青城山,又不远。”
“咱们这儿不一样有山么,又不是八百辈子没见过山,有啥好去的。”说一回自家丫头片子,何老娘瞧着绣花的三姑娘又道,“这胡家也是,怎地这许多亲戚,得做多少鞋啊。唉,成亲都能开鞋铺子了。”
三姑娘笑,“有丫环们帮我,倒也不费事,我定了尺寸大小,鞋底子她们做,无非就是给女孩子做绣鞋时,我来绣花就成了。”三姑娘擅针线,自从沈氏给买了丫环,也格外在这上头指点丫环们,就是年纪最小的丸子的活计现在也很不错了。
沈氏知道是因何恭走了,何老娘心里牵挂儿子,有些不大痛快,遂笑道,“六月初是胡老太太的生辰,听说还请了戏班子。给胡老太太的礼,我想着,无非是些寿桃寿面,三丫头又做了一身针线,母亲看如何?”
这些事,何老娘如今已不大管了,听沈氏一说,她便头道,“还行,你看着办吧。”又问,“请的哪儿的戏班子啊?”
“说是州府的名班子,得唱三天呢。”
何老娘最爱听戏,立时有了精神,笑,“到时咱们一道过去。”又道,“可惜三丫头不能去。”三姑娘要嫁入胡家,这时反不能出门。三姑娘微微一笑,并不介意,何老娘为已张罗着让余嬷嬷到时把她用上等杭绸做的衣裳拿出来穿,也让何子衿好生打扮。这话倒是得了沈氏的支持,沈氏笑,“是啊,大姑娘了,是得学着打扮,不能总是脑后梳根辫子,也忒简单了。”
何子衿其实是挺会打扮的,主要是平日在家,没必要太郑重。就是去青云观,来回二十里路,娇小姐那作派真走不下来。像胡家这种场合,何子衿也知道要好生梳妆一般,不然太随便叫人笑话不说,也显着对主人不够尊敬。
待胡老太太寿宴那日,用过早饭,何子衿就开始梳妆了,她年岁不大,在姑娘群里也不算太小,双鬟髻或是垂挂髻都不错,而且,小姑娘家,又是胡老太太的好日子,衣裳颜色都不用选,大红就好,喜庆。何子衿一身红底金花的衣裙出来,这料子,还是陈姑妈给的,说实话,其实华丽能闪瞎人眼,不过,料子当真是好料子,质地柔软,又不易褶皱。因颜色鲜亮的有些吓人,何老娘沈氏都不合适穿,便给何子衿三姑娘分了分。何子衿正是朝气蓬勃的年纪,又因生得很有些美貌,这样的华丽竟也能压得住。沈氏瞧着闺女直乐,连三姑娘都说,“妹妹是长大了。”
何子衿挺挺比飞机场稍微略好些的小胸脯,无比遗憾,道,“就是没什么身材啊。”
何老娘骂她,“快闭嘴,这也是女孩儿说的话。”真是的,这可急什么,年岁还小,总会长大的。何老娘上下打量一番,叮嘱道,“去了可不许说这种没头脑的话,好生给人家老太太拜寿。”虽说丫头早晚是泼出去的水,可生得好,带出去实在有面子。
三姑娘笑,“姑祖母、婶婶、妹妹只管去吧,我在家定看好俊哥儿。”
三姑娘素来牢靠,沈氏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是略交待一句,让周婆子中午多烧几样小菜,别因人少便凑合。
胡家离得有些远,再加上还有寿礼要带,沈氏让翠儿在外头雇了一辆车,大家坐车去的胡家。
两家既是亲家,何家便早些过去,也显着亲近不是。就这样,何家人到时,胡老太太屋里也已经坐着好几位族人了。胡老太太见着何家人也十分欢喜,先与何老娘说了几句话,彼此问候了身体,又赞沈氏,“跟你婆婆这么一站,哪儿像婆媳,跟母女似的。”
何老娘大言不惭,“阿敬跟着女婿天南海北的做官,几年几年的见不着,都是媳妇安慰我,可不就跟个闺女似的。亲闺女也就这样啦。”主要这不是沈氏又给她生孙子了么,如果沈氏再给她生个孙子,不要说当亲闺女,当祖宗她老人家也乐意啊。
胡老太太笑弯了眼,一家子,不说贫富贵贱,日子过得如何,在脸上就能看出来。何家虽只是家境平平,只看何老娘红光满面,沈氏年过三旬还是水灵灵的模样,就能知道人家日子是真顺心。何子衿也给胡老太太拜了寿,胡老太太招她上前,拉着她的手笑,“转眼就是大姑娘了,越发乖巧伶俐了。”胡老太太这样的身份,赞人鲜少会赞容貌,都是说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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