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俩衙役拱手行了礼,道,“不瞒太爷,是有贵府的亲戚冯老爷,因国孝期间不谨,被巡城兵马司的抓到帝都府大牢里关了起来。他这罪过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托小的们过来知会您家一声,想个法子好把这事儿结了,冯老爷一家子也就能出来了。”
沈太爷想了又想,疑惑道,“我家没姓冯的亲戚啊。”
衙役有些不耐烦,但因这宅子地处官宦人家的聚居区,他们也不敢失礼,赔笑道,“冯老爷还写了封信,您不妨瞧瞧。”说着把信递上。
沈太爷接了信来看,一看之下才知道了,与何老娘道,“是子衿她姑妈的公公一家。”
何老娘“啊!”了一声,立刻道,“冯亲家一家可是大大的好人,如何给抓大牢里去了?”
这俩衙役脸是笑的,话却不大好听,“这位冯老爷,国孝期间,穿红着绿的在帝都城招摇,不是小的说话难听,现下帝都城瞧瞧,他这也是独一份儿啦!咱们这也是奉了上命,拘拿不轨之人,可不就抓牢里去了!”
何老娘立刻想到什么,看向胡文,昨儿说的那不长眼的来帝都不换素服的给官兵抓起来的一家子,不会就是冯亲家一家人吧!
胡文也有些呆,心说,这也忒巧了。
何子衿命翠儿拿了两个赏封给了衙役,笑道,“这事儿我们知道了,不知现下冯家人关在哪里?”
二人跑这一趟,无非也就是想拿些赏钱,今得了银子,态度立刻转好不少,简直有问必答,道,“就在帝都府大牢里关着呢。听说您家都是官宦之家,拿张帖子过去,立刻放人。”还指点何家如何捞人。俩人也是衙役里的热心表率了。
何子衿道,“那哪儿成,我们都是规矩人家,自然要按规矩来,劳您指点一声,这事儿不大,多少银子能了?”
俩衙役心说,今儿也遇着冤大头了,帝都别的不多,贵人最多,当官儿的更多,如冯家这个,不是什么大事,拿出百十两银子,便能放人的。二人其实想讹何家一把,但想着何家家宅讲究,不似没有背景的人家,今怕是因国孝,做官的都去哭灵了,他们才能见着女眷。二人便熄了讹人的想头儿,道,“这事儿,一般也就是罚银了事,拿上一百银子,足够的。”
何子衿便令丸子去取银子来,悄悄叮嘱胡文几句,请胡文带着沈家管事跟着这俩衙役走了一趟。
何老娘心疼银子,待胡文走了,连忙道,“如何要花银子,把咱家的帖子拿出去,难道不成?”
“祖母可别想着省这几两银子,现下正是先帝刚死的时候,冯太爷这样穿着,本就有不敬之嫌。要是咱们平民之家无碍的,我舅舅、姑丈、我爹、阿念都是做官的人了,这事儿叫别人知道,倘报到御史那里,就是个短儿。尤其是姑丈,正在侯缺呢。这还是姑丈他亲爹,我叫阿文哥带了二百两过去,必得把案底消了,不留把柄才行。如此,虽花了银子,却省了日后的麻烦。”何子衿细说这其中利害。
何老娘不懂这官场上的事儿,可听自家丫头说的也觉有理,只是想到白白去了二百银子,心疼的了不得,愈发痛恨起冯亲家来,恨声道,“你说这冯亲家是不是脑子不大正常啊!这么大老远的来干啥!纯粹来添晦气的!”
沈太爷劝何老娘,“亲家消消气,冯太爷大老远的来,兴许有事呢。”
“能有什么事?有事还穿红着绿的?越发连个孩子都不如,三丫头她们进帝都城前还知道去农家换几身素衣裳穿呢。”何老娘气的了不得,给冯太爷下了评语,“一把年纪,越发不着调起来。”
沈太爷是个慢性子,劝道,“好在没出事,人平安,只当花钱买平安了。”
何老娘正是为这个气呢,与沈太爷道,“你说,孩子们在外头当差上进谋前程,多不容易啊!咱们这些老家伙,不能帮上忙倒罢了,怎么倒跟着添乱。三丫头昨儿刚来还说呢,路上就碰到这么不长心的一家子,别人都提醒他们了,国孝呢,不能穿鲜亮衣裳,那一家子傻缺的,硬是不信,说没事儿。结果怎么着,进帝都城就给抓起来的。三丫头他们眼见的,是不是?”问三姑娘。
三姑娘轻轻点点头,道,“不会这么巧吧?”
“不会?!”何老娘哼一声,“你等着瞧吧,这么蠢的,不能有第二家。”
何老娘骂了一通冯亲家,也就晌午的时候,冯亲家一家就到了,三姑娘一看,嗬,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冯家这会儿都是清一色的灰布衣裳,因刚从大牢出来,一家子蓬头垢面仓惶憔悴,见着何老娘更是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何老娘没把先时骂人的话拿出来说,反是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关切,问道,“亲家,这大老远的,你们怎么来帝都了?”
冯太爷拱手道,“惭愧惭愧,听说大郎在帝都,我十来年不见儿子,过来看看他可好。有劳亲家援手,不然,我们一家子还要在牢里吃苦哩。”
何老娘跟他没什么好说了,看他一把年纪头发花白灰头土脸也有些可怜,道,“哪里的话,都是一家子,亲家莫客气。”便安排着他们梳洗去了。
胡文这才说赎人的事,拿出一张冯太爷签押的文书给何子衿,道,“把冯太爷带来的东西也都要回来了。银子也全花了。”
何子衿看了一回冯太爷签押的文书,道,“无妨。”
冯太爷也没什么脸过来跟何老娘说话,洗漱后言说身上不好,派了二儿子过来道谢。
冯二老爷是个老实人,就按他爹的话说了,何老娘道,“既是亲家身上不舒坦,还是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的好。”命人去请大夫了。
冯二老爷连说,“无妨无妨,歇一歇就好了。”
何老娘虽深嫌冯太爷,可看着女婿的面子,又想老头儿这把年纪坐了一宿大牢,也真有些不放心,便请了大夫来给冯家人瞧看。
何老娘也不发这愁,只觉闺女女婿命苦。
待下晌外孙子放学,知道自家祖父来了帝都,冯翼冯羽很是有些吃惊,还是先整理仪容,过去请了安。冯太爷正是没面子的时候,见着孙子也只装病,将孙子们打发了出来。
倒是冯二老爷,这个老实人很关心俩侄子,拉着侄子问长问短半日,冯翼也关心的问了一回他叔祖二人连带一大家子如何折腾到牢里去了。冯二老爷不好意思说,冯二太太端来干果给冯翼冯羽吃,道,“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都怪那杀千刀的孟狗子,进帝都城前就听说了先帝过逝的消息,人家说,全帝都城都在守国孝,劝咱们换上身素净衣裳。那孟狗子硬说无妨无妨,你二叔想要去寻衣裳他还拦着,非说自己见过天大世面!他见过个屁!一进帝都就给官兵们抓起来了,硬说咱们一家子大不敬!要不是我用家传的金镯子换了间干净的牢室,还不知怎么着呢!”冯二太太道,“多亏亲家老太太帮忙,出银子出力的把咱们捞了出来。”
“这也是应当的,外祖母知道咱家出了事,定不会袖手的。”冯翼道,“看祖父身上不大好,二叔二婶和妹妹没事吧?”
冯二太太道,“我们都没事,就是你四妹妹,哪里经过这阵仗,在牢里就吓坏了,托亲家老太太的福,请了大夫来,开了安神汤,已让她喝下睡了。”冯二太太说着,又叹了口气,“这么丢人现眼的,也没脸去见亲家老太太,阿翼,你代咱们跟亲家老太太说一声,真是麻烦她老人家了。”
冯翼温声道,“二婶放心吧,有我呢。”
冯二太太叹口气,深觉被亲家从牢里捞出来十分丢脸。
冯翼又打听,“先前也没收到信儿,祖父来帝都,可是有事?”
冯二太太道,“都是孟狗子撺掇的那位老姨太太,你祖父现下听不得你二叔说话,只信孟狗子。那孟狗子去州府听说有人在帝都见着大老爷了,隔天太爷就要来帝都找大老爷。你二叔哪里劝得住,可是,你祖父出门,要是只孟狗子和那位跟着,还不把你祖父论斤卖了!你二叔又是这样的老实头,我哪里放心,就带着你四妹跟着一道来了。”
冯翼也知道老家的事,他二叔就属于那种只能在家种田的人,人也老实心善,一直在老家服侍祖父。祖父呢,听说以前有祖母在的时候是个正常人来着,冯翼长大后就知道他祖父很听那位孟老姨太太的话。老家称得上能干的就是他二婶了,听他二婶把事情来由都说明白了,冯翼安慰道,“二婶也莫气恼,既来了,只管好生歇一歇。”
冯二太太道,“咱们这么一老大家子都住亲家,给亲家添麻烦不说,也没个正头事。在咱老家,因着要来帝都,夏收也没顾得上,只得交给你大姐姐家帮着料理了。”
冯翼安慰道,“二婶别担心了,大姐姐大姐夫又不是外人。”
冯二太太在家当家做主惯了的,是个俐落性子,叹,“就是太丢脸了。”
“人谁没个意外,何况此事也不是二叔二婶之故,倒是四妹妹,得好生养一养,二婶多看着四妹妹些,别叫吓着才好。”
冯二太太深觉侄子明白知礼,她这辈子,一辈子好强,可惜只得四个女儿,没个儿子,想着以后也就得指望侄子们了。因则这个,冯二太太对冯翼冯羽兄弟很是不错。
冯姑父天黑才回来,热汤都没喝一口就听说了他爹的事,当下吃饭的心也没了。何老娘心疼女婿,道,“一天没好生吃了,赶紧接着吃。亲家那里你不用担心,我请大夫瞧了,大夫说就是有些累,别的没什么。晚上没敢烧油腻饭菜,做的清淡小菜端过去,亲家吃了一碗粥,两碟子小菜,并无碍的。你就吃吧,你明儿还得去哭灵呢。”
冯姑丈继续坐了回去,道,“帝都府那里如何料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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