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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棺材……
青年摊了摊手,无奈表示,那其实是一口空棺。
虽然并不知道为何要放一口棺材在这里,他之前也战战兢兢,好奇那棺材的主人,但查看时才发现里面只有几本旧书和鬼幡,似乎都是神婆用的器具,却并没有料想中的尸体。
池翊音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像青年那样乐观。
因为在那动物刚刚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也同时看清了那动物,到底是什么。
……黄鼠狼。
秦氏,黄鼠婆的……黄鼠狼。
対于神婆来说,那是她的半身,引路者,以及守护神。
即便在她死后,黄鼠狼也依旧据守在这里,不肯离去,似乎是在守护她生前住过的地方。
那尸体呢?
対于神婆来说更重要的尸体,如果不在棺材里,那黄鼠狼为什么不去守着尸体,反而来守空屋?
池翊音垂眸,视线扫过棺材。
可那一瞬间,黄鼠狼却停下了舔毛的动作,一双竖瞳冰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似乎対他的想法有所察觉。
他向后退开半步,举手表示自己并没有靠近棺材的意图之后,那黄鼠狼又重新低下头去打理皮毛,舔得不亦乐乎。
反复试验下来,池翊音已经能肯定秦氏黄鼠婆的身份,正如他猜测的那样。
而棺材……恐怕也并不像青年说的那样无害。
不过,他并不着急立刻去开棺查看。
在意识到黄鼠狼确实是守护神之后,他就暂时打消了在激怒鬼神的风险下查看棺材的想法。不着急,先搞清楚其他事情……这样真惹怒了黄鼠狼,也不会遗漏细节。
当知道曾经的屋主是神婆之后,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很少会有人把家装饰成坟陵或神庙的模样,但是池翊音所看到的正屋,虽然已经被风雨杂草摧残,但不难看出曾经繁复精美的装饰,与他曾见过的土地神庙宇有几分相似。
只不过这里并没有使用金红两种神庙最常用的颜色,而是大片大片的黑色,使得这里在暴雨深夜里,显得更加阴暗,难以辨认。
正屋很大,除了棺材之外,还能看出很多曾经生活使用的家具,地面上也东倒西歪的扔着器皿和布料。
不像是举家搬走,更像是慌张逃难后的遗留。
池翊音放轻了脚步,一步步向房间深处走去。
这也让他看到了更多一家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而更多的,都是有关于鬼神祭祀的器皿用具,以及很多写在长纸上的祈祷巫祝骈文。
他随手拾起一幅字,虽然已经被虫蚁啃食得损毁严重,但还是能看清那上面的文字。
可问题在于,他只能大致猜出这其中的意思,却无法看懂全部。
并非不认识文字,而是无法解读字句所代表的象征意义,以及其身后所対应的力量。
青年看到池翊音眉眼思索的模样,好奇走过来看了一眼,然后便熟练的比划着手势,向池翊音解读这幅字。
总的来说,这是一户村民家中孩子冒犯了鬼神,踢翻了一处坟茔,因此触怒鬼魂,使得那孩子高烧不退数日,已经奄奄一息,所以前来寻求神婆的帮助,乞求鬼魂的饶恕。
神婆便写了这篇祝祷文,以自己的守护神为中间神,向那鬼魂发出请求,表示孩子已经知道错了,不会再犯,并承诺以后像鬼魂的后代一样,逢年过节便为鬼魂扫墓烧纸,请鬼魂高抬贵手,放过这孩子一条命。
上面的墨迹已经浅淡。
但青年却看了一眼便向池翊音表示,这是说明这篇文章确实传达到了鬼魂那里的象征,属于文章的“灵魂”已经离开了,剩下的这张纸是类似于“骨灰”的有形之物。
青年说起这些时,熟练又自然,仿佛他是当年的亲历者,也是鬼神道中的一员。
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之前,池翊音就已经注意到了这点,沉吟着看向他。
“你……”
池翊音皱眉:“你比我还要更像民俗学专家。”
不,应该说,池翊音觉得自己并不是民俗学教授——他并没有那个耐心教导蠢货,就连身边人的愚蠢都令他无法忍受,只会远离,又怎么会主动作为教授,承担课程?
还有去大阴村拍摄祭祀,当做课件展示给学生们……不论怎么想,池翊音都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种性格,也没有这种爱好。
即便他有民俗学相対应的知识,但在时间长了之后,池翊音还是慢慢察觉到了不対劲的地方。
那不像是从书本中读来的学院派。
更像是用亲身经历一条条验证实践,比起理论更注重应用的实践派。
比起民俗学教授,他似乎……更像是研究人类的人。
反倒是青年。
池翊音皱眉看着眼前的青年,问他:“你的记忆中,一丁点有关于民俗学教授的画面也没有吗?”
“耐心,热情,善良,博学,対事物的了解更倾向于深入研究而不是浅尝辄止。在我看来,你我之间,你才更像是那个民俗学教授。”
听到池翊音的话,青年愣了一下。
他迟缓的眨了下眼睛,因为池翊音而掀起波澜。
教授……吗?
青年摇了摇头,满脸茫然。
他虽然确实看到了有关于城市的画面,但他实在是遗忘了自己所有的记忆,対自己的身份没有任何可以确定的证据。
池翊音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没关系,慢慢想。只要我们有这个方向,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很多。”
青年点点头,满眼感激。
他带着池翊音向正屋后面走去,表示自己在发现手抄本之后,因为担心不太対劲的五婶会发现手抄本,所以将它藏在了墙壁掉砖的洞口里。
青年便比比划划,便小心的绕过满地滚落倾倒的家具和砖石,走过漏雨的屋顶,就带着池翊音走进了被墙壁遮住的另一片空间。
那正是巨大雕像身后墙壁的另一面。
就像是神庙中的影壁。
绕过影壁之后,才是房屋主人长时间停留的地方。
池翊音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被劈开的木桌。
它并不像是自然损毁,更像是被谁一斧头砸开,甚至桌子上还残留着斧头印痕,周围还有早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
青年弯腰跪在地面上,伸手去墙洞里摸索,寻找被藏起来的手抄本。
池翊音就走到那桌子前,仔细观察之下,越发疑惑。
看起来……就像是坐在这里的某人,毫无防备之下被突然袭击。而被劈开的桌子旁边,还散落着不少巫蛊用品,身后的大书架上也还残留着当时的痕迹。
池翊音抽出一本书,就看到书脊侧面迸溅上的鲜血。
他身躯前倾,在昏暗中摸索着仔细观察,发现那书墙上并不是每一本书都有血。
书架也已经被砸毁,大量的书倒塌掉落下来,但明显这些书的主人是按照规律摆放的。当池翊音大致还原之后,就发现那些带血和不带血的书籍,如此泾渭分明,遵循某种可能。
那些不带血的……差不多竟然是一个人的形状。
就好像当血液飞溅的时候,有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挡在了书架前,使得一部分书免遭鲜血。
而这个人,池翊音更倾向于就是当时坐在桌子后面,被人袭击的……秦氏黄鼠婆。
这个猜测令他心下一惊,対五婶口中的“举家搬迁”产生了怀疑。
当年神婆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不等池翊音再次细看,旁边跪在地面上摸索的青年,忽然间剧烈抽搐了起来。
池翊音连忙奔去,想要将青年扶起来,却见青年眼神恐惧,比比划划的告诉他——有人,有人拽住了我的手!
就在墙壁的洞口里!
池翊音一惊,赶紧也跟着半蹲下身在青年身边,试着那洞口旁边的砖石拿开,将青年的手臂解救出来。
青年满脸痛苦,似乎没入墙壁洞口里的手被卡住,甚至在承受着惩罚。
他看起来甚至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像是渎神者,承受恐怖的神罚。
鲜血慢慢顺着青年的手臂,从洞口溢出,流淌满地。
爆发的浓郁鲜血气息引来了黄鼠狼,它高高蹲在房梁上,居高临下看过来的兽瞳闪烁着光,像是在嘲笑着渺小人类无谓的挣扎。
眼看着青年的状况越来越差,池翊音咬紧牙关,立刻加快了速度,快速扒开那洞口旁边的砖石,顾不上自己衣服上沾满了血,可在最后一块砖头被他扔出去之后,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却愣住了。
……没有。
没有洞口,也没有手,就算扒开整个墙壁也什么都没有,根本就不在一个空间,好像他看到的都是假的一样。
可青年痛苦的表情和鼻尖萦绕的血腥气又是真实的,他也能触摸到青年带着温度的身躯。
这是怎么回事!
“深夜擅闯别人家里,连声招呼都不打,现在的小辈真是没有礼貌。”
突然间,黑暗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池翊音眼神一凛,立刻抬头向那声音的来源处看去。
可他却看到。刚刚还损毁严重的桌子书架,竟然在他转身的瞬息时间内已经修缮完好,所有的物品也都归位。
什么斧头印痕,迸溅的血迹,破败脱落的砖瓦,房顶滴答漏下的雨水……全都不见了。
好像那一切都没有发生,时光倒流,覆水重收,这摆满巫蛊器皿的鬼堂,依旧还是神婆的居所。
而在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矮小干瘪的老太太。
她一身黑衣,身上挂满了各色奇怪的符号挂饰和动物头骨,稍微一动便叮当作响。
那张满是皱褶的脸像是风干的橘子,紧紧裹着骨头,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肉。
当她看到池翊音望过来的视线时,眼带轻蔑,不轻不重的“啧”了一声。
“没有礼貌的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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