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着交谈起来,余锦年则叫来清欢,开了张方子,列了硼砂二两、龙骨二两半,川贝、冰片、朱砂各半两,并一斤滑石粉,俱让药坊打成末,额外再拿半斤苦参,又叫她取药回来路上再买一斤猪脂膏,一瓶香油。
姜饼人这是病也是伤,但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那小少爷又好面子,恐怕宁愿自己疼死也拉不下脸来叫大夫诊看,不然也不会冒着疼躲到他这里来。余锦年就辛苦辛苦,做个野郎中,提早想到这些事,也省得人落下什么后遗症。
前面些药材是用来做九华膏的,最后要用猪脂膏熬化了搅上药粉,晾凉了涂抹伤处使用,能够消肿止痛、去腐生肌,尤治外痔肿痛;而苦参则是用来煎汤坐浴,以促进伤口收敛、活血;香油则不必提,余锦年已替他想到极致,如今伤口新鲜还不觉得,过两日愈合时才叫难受,抹些香油,无论是睡觉还是如厕都能舒服点儿。
仅准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余锦年已生出了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他却犯起了怂,连季鸿的眼睛都不敢看了,走路都要绕着走。
大有“你们这些人都不是好东西”的感想,让人很不知所谓。
药膏趁热调好放在一旁晾凉,粥也米水交融,余锦年捞出煮烂的猪腿肉,切去肥处弃之不用,仅保留精瘦的部分,用手并杓背一点点撕搓揉碎,弄成肉絮。
之后锅中烧热,下黄酒、糖碎、五香粉,最后加一杓酱豉汁,与肉絮同炒。
这肉松看着只是随手拈来就吃的小肉食,其中制法却无不费功夫——肉须是精健的腿子肉,一点肥都不留,而肉松的口感如何也全看厨子的手艺,撕肉时是否细致,也关乎着肉松入嘴是否绵软,最后炒肉更是要专心注意着火,还要不停地翻弄,一点分神就要前功尽弃。
为个受了伤的小少爷,余锦年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待酱汁收尽,肉松也渐渐上了颜色,干燥蓬松起来,便可以盛出来收存,随吃随用,如今天气寒冷,这么一罐子肉松,可能放不少的时日呢,日后早起晚间配粥配饭,都是不错的选择。
汤粥配食都做好,药膏也都凉了,他用个食盘端着这几物,前去敲了敲房门。
里头不应,余锦年道:“是我。他不在外头。”
话音落了半晌,才听到里头磨磨嗦嗦的一番动静,门栓轻响,正在院中与段明说话的石星也不由绷直了身体,远远注视着房门,仿佛是蓄势待发的一头猛兽,准备随时冲进门去把那只小猎物给抓出来。可真当房门打开一条缝,露出姜小少爷一张惨白的圆脸时,石星心里不禁猛揪了一下——这哪像那个娇惯得不可一世的姜小纨绔呐!
石星到底是忍住了,没过去找麻烦,眼看着姜秉仁开门将余锦年放了进去,紧接着房门紧闭,砰的一声,似将他心口的那道墙也钉牢了。
开完门,姜秉仁又挂着张哭朽的泪脸,趿拉着鞋,慢悠悠七老八十似的扶着腰趴回了床上去,脸朝下大气没有一个,俨然似个死人了。
余锦年端着食盘:“要不要喝粥?芝麻蜜糖粳米粥,配了现炒的五香肉松,又滑又嫩,香死了!别人都没有,独你一份呢!”
“不吃。”姜秉仁闷声。
“还有乳汁鱼汤,你要不要来一碗?”
“不要。”姜秉仁丝毫不为所动。
遇上病人,余锦年总是很有耐心的,他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人是五谷杂粮所,再生气也不能不吃东西呀!再说了,你占了我们的床,那我和阿鸿去那里睡?”
姜秉仁拗死了不肯起来,恨不能直接在床上化成一块石头,也免得再出门去见那个禽兽东西:“你们、你们去春风得意楼,有很多房间,你们随便睡!”
余锦年实在无奈,只好说:“那你好歹说说哪里不舒服,我配了些药,你过来我跟你讲讲都如何用,今日就该用上,能少吃不少苦。”
“我哪里不舒服你不知道?”姜秉仁终于动了下脑袋,偷偷转出一只眼睛来看,见余锦年并没有要嘲笑他的意思,这才蠕动着坐起来,然屁股还疼,不敢直接挨在床板上,只能姿势扭曲地僵着。他在房中哭了这半天,头发早乱了,发丝湿黏在脸上,衬得眼下绯红一片,他小声问,“你们睡在一起,每天都这样疼吗?这样的疼,你是如何受的……”
他神色严谨,似是真的想跟余锦年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余锦年怔了瞬,想说不,他们根本还没进行到那一步,但看姜秉仁这般委屈可怜,生怕自己说出来这位小少爷又该闷头大哭了,只好硬着头皮胡扯:“啊,是啊,刚开始是很疼的,但是习惯了就好了。得用些脂膏、香油什么的,你整日勾些男男女女出双入对,这你总该知道罢……”
听说人家靠这种活计谋生的,不仅轻轻松松,还十分舒爽。姜秉仁以为自己就算被人糟蹋了,也能当做被禽兽舔了一口,谁想他和人家不一样,疼的这么撕心裂肺!这时听到余锦年也说疼,心道,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会疼,心情才好了那么一点。
余锦年趁此机会语重心长:“姜小少爷,倒也不是我气你,你整日糟蹋别人,今儿个被人糟蹋一回,该知道人家有多疼了吧?”
姜秉仁巴巴地看着他,一脸狐疑:“我什么时候糟蹋人家了!”
“姜饼人,你不会……”余锦年一下住了嘴,他不禁惊异,低声道,“那你那些风流名声是怎么来的?你难不成在倚翠阁、莳花苑时,就只是跟人家姐儿哥儿斗牌?”
姜小少爷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瞬间涨红了脸,强辩解道:“谁说的,我还见过!”
余锦年追问:“就只见过?”
姜秉仁被他盯看了一会儿,到底没了底气彻底落败,委屈着脸说:“他们那里……太丑了,还没我的好看,做什么非要和他们一块做那个事,脸好看只看脸不就行了?斗牌没意思吗?他们说话可有意思了,比外头那些人有趣儿多了!”
余锦年:“……”所以只是因为人家的都没他的好看,怎的这般自恋。
呵,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信安县纵横多年的小螃蟹,荤素不忌的姜少爷,原来徒有名声在外,有贼心没贼胆,是个只敢耍耍黄腔、调戏调戏姑娘的空谈派,泡在勾阑里只是为了跟一群漂亮脸蛋打牌斗酒、谈天侃地。
“喜欢漂亮美人有什么不对!”姜秉仁还觉自己理直气壮,“再说了,我只是想想,耍耍嘴上功夫,偶尔看看图册,又没真去强捆人家。你看我也喜欢你、喜欢季公子啊,那我不是悄悄喜欢吗,我强你们啦?哪跟那个禽兽混蛋王八蛋似的,他来真的!他……他疼死我了!”
余锦年道:“做梦,季公子是我的了!”
姜秉仁:“……我也没跟你抢啊。”
姜秉仁这厢揉着腰,在屋里一口一个乌龟王八蛋,把外头扒门的石星骂得头都抬不起来,他骂痛快了,才真觉得有点饿,后头又疼麻木了,心里纠结了一会就主动跟余锦年要粥吃。香糯的芝麻蜜粥,缀上一把松散的五香肉絮,闻着香,吃起来也甜,很快三下五除二就把碗吃空了。
他还想要,兔子似的湿漉着一双眼睛,余锦年却不给了,到底是为他好,不然吃太多,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他自己。
吃饱喝足,余锦年知他好玩,遂拿出一捧珍珠、一捧金珠,各放在一只空茶盏里,又在纸上纵横交错画了许多方格出来,晾干了,铺在软绵床铺上,一方执白、一方执金,教他玩五子棋。
姜小少爷红着眼睛,听他说起一个新棋戏,果然暂时忘却了烦恼,趴在床上与他耍起游戏来,他新上手,总要先输几把才能明白这游戏的精髓所在,可一旦弄明白了又难免上瘾,越挫越勇,拉着余锦年从天明玩到擦黑。
两个少年躲在房中玩得天昏地暗,殊不知门外一个如风俊雅、一个焦头烂额,都盯着房门翘首以待,各自揪心着自家的小可爱。
季鸿低头扫过扒门的某侍卫,问道:“究竟做了什么?”
石星不敢对主子撒谎,却也不好意思直说,想了半天,吞吞吐吐道:“就是把什么东西放什么东西里了,那样呗……”他说着左手食指拇指圈成个圈儿,用右手食指从圈里穿过,低声道,“嗯,就这样……”
季鸿皱眉看着,平生头一次有了不理解的东西。
余锦年在窗前支起一只安神的线香,姜小少爷闹了一天了,身体又伤着,很容易疲累。玩够了,余锦年一劝他上些药膏,他起先还挺听话的,待余锦年背过身去,就悄悄褪下衣裤给自己上药,可突然之间也不知怎的了,他又痛骂一声“禽兽王八蛋”,扑在被子上凄凄惨惨戚戚:“你都知道要用香油脂膏的,他就只知道糟蹋我,就是个禽兽!”
余锦年:“……”怎么又开始了。
滴答掉了一会儿泪珠子,余锦年老妈子似的哄了一会,姜秉仁终于是累极了,拉长了眼皮昏昏欲睡,手里还攥着几粒充当棋子的珍珠。余锦年小气得很,一个子儿都不愿意漏给别人,正将他手里的珍珠抠出来,一不留神就被对方拽住了袖子,听他睡梦中皱着眉头呢喃道:“你最有趣,你跟我好……”
“可我已经跟别人好啦!”余锦年小声道,给人盖被时视线不小心掠到他微敞的衣内,见白嫩豆腐似的皮肤上掐着几个青红印子,可见昨晚如何放荡不羁。他浑身一麻,忙捧着两盏金白珠子,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一拉开门,骨碌自脚边滚进来个人形。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