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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 第1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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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说,桌上那套薄胎青瓷盏不错,连枝也说送他;没多大会儿,这屋里的花草瓶盏、书画摆设,就被闵雪飞讨去了一大半,跟没见过世面似的,连枝眼也不眨,要什么都只点头。闵雪飞忽然回过头来,将正拿着一罐止痒膏往他背上涂的连枝吓了一跳。

“那个锦盒里头,是不是琉璃树的碎片,听说是你的宝贝。”闵雪飞道,见连枝不答,他又直戳戳地捅人要害,“是不是无论我要什么你都给。”

连枝垂着眼皮,用手指剜出药膏来往他颈间的红包上抹:“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能得闵大人喜欢,是它们的福气。”

“……”闵雪飞本意不是想听这些奉承话,他自讨了个无趣,往下一滑沉进水中,将连枝才给他涂好的药膏整个冲散了。连枝闷声皱眉看着他,有些不快,闵雪飞又道,“你翻我衣裳里头,袖兜里有个葫芦瓶。”

连枝果真从里头摸出他说的东西来,交给他。

“给你的,上次季鸿家那个留给我的伤药,灵得很,你拿去。”闵雪飞闻了闻瓶口,确认没有拿错,才信手抛给连枝,嘴里嘀咕几句,“知不知道见你一次有多难,我是豺狼还是虎豹,是能把你吃了还是怎的。”

连枝被迫接下了他扔过来的小药瓶,愣愣地捧在手心里。

闵雪飞方才喝的不算多,却也在这灯晕水声里晃出了几分熏然,他就着烛光仔细地打量连枝,实在想不出这个年轻宦官究竟想在自己身上图谋什么,冯简不可能派个太监来勾引他犯错,他更不信是自己生得好,否则连枝偷亲的该是那个名满京都的季叔鸾。他不愚钝,也不傻,数尽了所有不可能的阴谋诡计,那只剩下一种可能。

然而这些年,他对这人向来没一句好话,当着面都敢骂他是阉人,恶劣得令人发指,使得这种“可能”仅是想想就觉得很是荒谬。但那日御书房,连枝被人拖拽出去时,最后一眼又的的确确是抛向自己的,那样殷切炽热,不是乞求的眼神,反倒像是释然,是生命的最后一刻,想把最珍惜的东西牢牢纳入眼底的眼神。

闵雪飞一瞬间被触动,回过神来,已经开口替他求情了。

他倚靠在桶壁上,一转头,忽地望见那拔步床的围屏里挂着一把绢黄小伞,青绿穗子雕花柄,似曾相识。闵雪飞定定地看了几眼,道:“那伞……”

连枝立刻道:“那个不能送你!”

闵雪飞:“……”

连枝脸上露出几分央求:“那就是把旧伞,已撑不了雨了,你拿了也没用。”

闵雪飞没见过他这个样子护着什么东西,毕竟那据说是他父母遗物的琉璃树都能敲碎,如今反倒珍惜一把旧伞,他心中尽管好奇,却也不会真做那夺人所好的恶棍,遂只是多看了两眼,便闭口不谈,躺回桶里望着头顶的横梁。

他今天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空腹喝了一壶辣口的烧刀子,在暗房和连枝犯了气,眼下又泡在一桶热水里蒸腾,没多会就胃腹绞痛,头脑发胀。一股强烈的晕眩沿着脊骨袭上来,他眼前瞬间就似晕开了一滴墨,星星点点布满了整个视野。

眩晕中他仿佛听到连枝惊慌失措叫他的声音,先是“闵大人”,又是“闵雪飞”,最后是一声又一声焦急的“雪飞”,可他明明听得见,却做不出任何反应,手脚也似有千斤沉重。

……又不知哪里来的水声,像是整个回忆里都下起了淋漓的密雨。

第139章 龙须糖

雨是早春的油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料峭寒风裹进人的袖袍,再沿着裤管滑出来,将人身上唯一一点暖意筛去。皇城中雾气弥漫,脚下光滑的青石砖在绵雨中折着晶亮的水光,雨丝在高高的宫墙瓦檐下连成串串珠帘,墙面朱漆斑驳,雨痕淋漓。

一把油绢小伞在风雨中瑟瑟独行,绢上斜绘一支栩栩如生的红梅,浸了水气,似要开出伞面似的,朵朵梅瓣呼之欲出。伞面微微扬起,底下是一个面如冠玉的小小少年,披着对花开氅,腰间环佩玉石叮咚脆响,他却皱着眉头徘徊在深深宫苑之间,走至一处宫门下,抬头瞧了瞧。

分明稚气未褪,却故作成熟,小嘴抿成一条直线。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本是来参加宫宴的,他还为此寝食不安好些日子,紧张得愁眉不展,谁想一进宫与父亲分开没多久,便在大雨中与引路的太监走散。这事既怪那太监玩忽职守,也怪闵霁耐心不足,自己擅自走动,总之结果是,他在这偌大而陌生的皇城里……迷路了。

宫苑深深,每一条路都似曾相识,只是头顶道道宫门匾额上的字儿不同而已。

眼下宫宴快开,诸多杂事亟需忙碌,凡是皮紧稳当的都被调去干活,剩下些低等太监们也都在诸部各司其职,生怕出来冲撞了那些贵人。闵霁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却又不肯认输,旦见一道分岔的宫门便迈进去瞧瞧,走了几步见不对再倒回来。但他却不知自己越走越偏,莫说是人了,连墙内宫苑都透着久无人居的森森寒气。

薄暮四合,烟雨迷蒙,空气里有了些泥土的味道,他两只小靴俱已踩湿,冰凉凉地裹在小腿上,想及自己第一次进宫就成了这幅狼狈模样,便不由烦恼几分。正闷头快步走着,忽见墙边多了一盆小花,不知是什么人放的,淡紫色的花蕾在雨中茕茕孑立,细绿的嫩颈弯垂着,眼见要被风雨吹散,瑟缩地摇晃。

闵霁蹲下看了会,把伞移过去,那紫色小花又生出了力气,顽强地挺了起来。

伞一移开,那花儿又塌下去,反反复复多次,仍是倔强地撑着它那朵即将开放的无名花蕾,闵霁伸出一根手指,似要将它掐下来,但指尖在那花萼下停留少许,转念挑起了那沉重弯曲的花茎,咕哝道:“一朵小野花罢了,能开多久。”

过不了几时,宫中百花竞放,玫瑰牡丹之流尚且不为人所珍惜,更何况这样一盆不娇不贵的小花呢,怕是要被埋没在这浩浩宫墙之中,化作一抔春泥。

他窝在这儿赏花,听见面前的宫墙内传来几声咒骂,在萧萧春雨中透出几分刻薄,紧接着便见一人从手边门内被丢了出来,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脑袋磕在那雕了鹌鹑麦穗的门墩儿上,瞬间就流了一串血珠下来。

那是个穿灰蓝褂子的小太监,身形瘦窄,小衫套在他身上也长了一截。雨越下越大,他也不知那小太监哭了没有,只是看他捂着脑袋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挨罚。将他扔出来的应是个掌事,颧骨极高,一脸的刻薄相,手中握着三尺长的木杖,狠狠地打在那小太监身上。

“一个罪臣之子,进了宫,少了那二两肉,就是下贱的奴才!还当自己是主子呢?”说完,周遭围观的太监们俱嗬嗬发笑,那木杖很沉,掌事太监挥得手酸,便丢给旁人,卷了袖子气呵道,“今儿个他打碎只花盆,明儿个就能打碎陛下的龙盏!那还了得?”

有人笑嘻嘻地应和道:“那可不是!”

掌事太监颐指气使道:“给我打!”

话是这么说,可要真因为他打碎只花盆,就说他将来必定打碎陛下的龙盏,那便是夸大其词、借题发挥了,闵霁转头看去,见那被罚的小太监战栗着脊背,伏在雨地里也不吭声,反叫那些人更加嚣张。其中一个走下来,将他一脚踹翻,伸手就往那少年裆间摸去。

小太监惊恐地夹了腿往后退,却也被他摸着了,将手在鼻下嗅了嗅,恶毒地笑道:“哟你们快瞧,小少爷又吓尿裤子了!”众人哄堂大笑,那太监见那小东西躲闪,一脚踩住了他的褂子,另一只脚踢了踢他的肩头,眯着眼道,“小少爷,你唤我们一声爹,我们就给你换裤子。”

“不是、我不是……”小太监欲驳,可那些人哪里容他说话,将他提起来就打。

一个还是两个花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身份的倒错,是他曾经是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如今落了难,一夜之间就成了和他们一样的“奴才”。无缘无故,无冤无仇,就是看他不顺眼,便把他当做撒气的对象,仿佛如此贬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八岁孩子,便能体现出自己的高贵来。

大大的雕花门挡拦住了闵霁的身形,所以他站起来时,那些太监正玩得开心,竟一时之间没能注意到他的存在。

直到他撑着伞走过去,道了声“住手”。

一个孩子,去救另一个孩子。领头太监正要呵斥他是什么东西,低头见他腰间环佩,刻着御赐的闵字,颈间璎珞更是华贵夺目,当即吓破了胆,点头哈腰。有人不识,问他是哪个,得知是闵相家的公子,也都战战兢兢不敢再言。

闵相是朝中肱骨,如日中天,便是天子也要礼让三分,屈身相迎。闵家嫡子更是一应恩遇几与皇子一般,除非他们是真胆大包天不长眼,否则谁敢去触闵相的霉头。

闵霁抬头看了看,见匾额上写的是“司苑局”,管花草的地方,是浣衣局开外最让人瞧不上的地方。他自小就崇拜季家那个行事豪爽的二哥,也画皮似的学了一身回来,最是看不惯这些假借声势的下作人,且又年纪幼,颇有些不管不顾的勇气,张口便道:“方才打他的,打了多少,自己掌嘴多少。”

小小年纪,声音不大,却已有了几分权贵的味道。

不多时,司苑局内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巴掌声。

小太监趴在地上,不是不想起来,是起不来,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清别人都在说什么了,只觉得头顶的雨似乎停了,便睁开眼去瞧。脑袋上多了一把娟黄色的梅花伞,又顺着握伞的手,看到了那个持伞的人——他一瞬间愣住,怔怔地仰头望着,额发上的水流进嘴里,凉凉的咽进喉咙,竟觉得有些噎。

……他认得闵霁。

那是在一场私宴上,他躲在父亲身后,胆怯地远远看众人觥筹交错。闵霁正是那时候进来的,从正门,跟在闵相身边,才入座不多时,身边就聚集了一群同样光风霁月的小公子们。那是京中最华贵的一群小少爷,尤是如此,闵霁在其中也足够卓尔不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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