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躺得四仰八叉,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眼眸半阖未阖,正在做一场清醒梦。
从前电视剧里总是会演到,人在离世之前,是会看到走马灯的。
走马灯即脑海中会浮现出过去发生的回忆,清晰如昨。
林故若决定从是临终关怀这项工作后,曾经花过几个月的时间去拜读有关于“濒死研究”的各项论文。
发现走马灯现象虽然非普遍存在,可的确是存在的,类似是解离性障碍,大脑通过自身的记忆事件,把人和事件分离出来,以一种第三视觉的画面呈现放映。
人在濒临死亡之前是非常痛苦的,身体机能迅速衰竭,要命的是脑缺氧,脑部出现血流障碍。
科学家认为,走马灯现象是大脑中枢神经在作出最后的挽留,用一生中最欢愉的场面唤醒人的求生欲,或者结掉这一生,很浪漫的说法,且有据可依。[1]
林故若觉得大脑可真是个好东西,无条件的爱自己,在知道自己数着日子离开容磊而难过时,为自己回放他们初见来缓解痛苦。
人生如果真的都能初见,那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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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故若第一次见到容磊那天,是个暴雨天。
世人都道春雨贵如油,不知为何那日不要钱似得瓢泼。
林故若喜欢下雨天,到底为什么喜欢,她也说不清明,可能是因为年幼时喜欢玩水,也可能是雨声令她莫名心安。
或许是小时候某次指着晴朗的天气,说马上要下雨了,没过多久居然真的飘起雨丝,她自诩为雨神,家里人就哄着她说她是。
林故若会在下雨天特地出门,深秋时节落雨,她会裹呢子大衣坐在窗边,打开窗,听大半夜的雨声。
总之对雨有某种近乎偏执的喜爱。
家里做殡葬生意,在林故若中学时代还没有现在这样做大做强,全国许多城市都有连锁店。
当时的南平只有两家清平殡仪馆,父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各自经管一家。
林故若初中时已不再避讳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后,每周末都会在殡仪馆里度过,不需要她帮忙做事,她可以在单独的休息室里学习,到点有人喊她吃饭,自由自在。
她在殡仪馆里见过许多人,林故若对于人生百态的初印象起源于自家的殡仪馆,说追悼会是一个家庭的缩影并不为过。
家中殡葬产业除开火化是政府部门管控的之外,其他都是包办的。
最常见是愁容满面,面露哀思的人,大家互相搀扶,无语泪满面。
当然也有追悼会上位了财产分割大打出手到打翻骨灰盒的人、白发苍苍来送别,悲怆过度当场晕厥被120拉走的人、穿鲜红色,只来看了一眼父亲就转身离开的过客、还有摇着拨浪鼓、哼着闽南民歌来给母亲送终的人。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哪怕生前显赫一时,多得也不过是墓碑上寥寥数句,全是黄土一捧罢了。
林故若看得太多,早就习以为常。
后来她学医,又在实习的医院里延续着见证这他人的人生,再到开始做临终关怀的送别工作。
似乎这些年,她都在拼命活、平静死、以及如何妥善处理后事上些事上兜转着。
但是即便见多识广如她,到今日,也要去承认,容磊是最最特殊的那一位。
那天是个周六,送葬的是南平富贾,白发人送黑发人,场面布置得极大。
因此林故若家人亲自来接待处理,没选择交给手下的员工。
那天的雨下的非常大,叩地铿锵,像是在责问着什么东西,林故若和着雨声刷完两套竞赛卷子。
撑伞出门,站在雨中听雨落下来的声音。
她撑一把天青色泼墨的竹骨伞,伞下风雨退避,自成天地。
从两侧花圈摆出长龙直达门外的架势,就能看出逝者家境雄厚,到场人数众多。
父亲浑厚的颂词声穿过层层雨幕传过来,“时光如白驹过隙,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林故若百无聊赖的转了下伞,雨水被甩出去,和落下来的碰撞,滴滴答答,很是有趣。
她垂着眼看地面上的水流,雨势凶猛,上次有人搬东西不小的把地上砸出了个浅浅的坑洼,尚没来得及补,此刻了积了点儿水,不等上一圈涟漪散开,新的雨滴就荡开来。
“容先生年方二十,短暂而波澜壮阔,不得不叹上句昨日谈笑一如梦,今朝生死两茫茫。”
父亲的悼词感染力十足,礼堂里的哭腔大有盖过雨声的架势,林故若终于想起来,做完吃饭时家人讲过,这逝者是个英年早逝的主,估计全家族人都来了。
殡仪馆要求向阳,故此庭院里植被稀疏,只有一颗不算高的树木寂寥的立在侧边。
斜对角有小片的方塘,水塘里按祭祀习惯种莲花,正值初春时节,大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微缩景观。
雨扑打在荷叶上,积满后荷叶倾斜着水到另一片上面,似是大自然造就的多米诺骨牌。
林故若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有清冽动听的男音响起来,“这位妹妹。”
林故若左右看看,在确认周边没有人,伞随着她的动作稍倾。
接着又闻见一声爽朗的笑,“别看了,就喊你呢,谁穿白裙子,我喊谁。”
林故若来殡仪馆,向来穿得非黑即白,今日连发带都是白丝绒的,可谓浑身缟素。
这或许给了容磊某种错觉,让容磊下意识的以为她也是来送丧的,亲人离世,心情非常低落,才会站在雨中。
很少有人来殡仪馆是开心的,但容磊例外,他大哥死了,他快要开心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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