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贤淑急忙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娘!快别推让了,给别人看见不像,唉……虽说你来了这么些日子,从没说家里的情形,可我也是知道的,爹是个恨不得把自个儿全部家当都送给别人的性子……纵然有些铺子银子,这些年来也该败的差不多了,我想着这一次若不是山穷水尽,哥哥也断不会就想要背井离乡地靠嫂子家里……唉,恨只恨你姑爷做这个穷官儿,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什么钱,不然的话怎么也得帮衬帮衬,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家都快散了呢!”
李贤淑说到这里,不由地唉声叹气,徐姥姥见她竟已经都知道了,也是无言。
李贤淑却又打起精神来,又说:“想当初我们刚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一时缺了什么,还不是您老人家偶然救济?故而别的话就不说了,快收起来。”
徐姥姥点点头,把银子收了。两人正要出门,却听身后有人叫,李贤淑回头,见是应怀真跑了过来。
李贤淑跟徐姥姥住脚,徐姥姥俯身便把应怀真抱在怀里,看着她玉雪可爱的模样,一时湿了眼睛,道:“也不知道再见到真哥儿会是什么时候了……”
应怀真举起右手,替徐姥姥擦了擦泪,道:“姥姥别急,过了年大概就能见着了。”
徐姥姥愣了愣,有些回味不过来,应怀真又道:“娘方才跟姥姥说什么呢?”
李贤淑只以为小孩子乱问,便敷衍着说:“没什么,就是叮嘱你姥姥路上小心些,你是不是也有什么跟你姥姥说呢?”
应怀真点点头,转头看着徐姥姥,一本正经地说:“姥姥家去,要跟舅舅说,别叫他搬家了,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让表哥读书识字,不管什么都不能耽搁了这个。”
徐姥姥跟李贤淑听了这样认真正色的话,都觉诧异。
徐姥姥心下为难,只好苦笑着先应承,道:“真哥儿竟惦记着这个?好……我、我回去就跟你舅舅说。”
李贤淑忍不住叹了口气,便要把应怀真抱过来,道:“阿真,别缠着你姥姥了,过来娘抱。”
应怀真却抱着徐姥姥的脖子不放,且说:“姥姥可不许骗我。”
徐姥姥对上她清澈如溪流毫无杂色的双眸,一时竟无法忍心再哄骗她,只道:“真哥儿,这个姥姥做不了主,你舅舅他……”说到这里,想到母子分离,再相见不知何时,不免难受,就有些哽咽。
李贤淑见应怀真惹得徐姥姥伤心,便皱眉道:“阿真!这么不懂事呢?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快过来!”
正要硬把应怀真抱过来,却听她道:“我自然是懂得,娘方才说舅舅没钱是不是?”
李贤淑闻言,目瞪口呆,连徐姥姥也发了怔,应怀真双眸带笑,道:“娘怎么不跟我说呢,我有钱。”
李贤淑的嘴张的更大了些,半晌才回过神来,便结结巴巴道:“这孩子今儿是疯了,怎么竟说些胡话呢?你又有什么钱?”
应怀真不等她说完,便把右手里握着的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打开,举起来说:“我没有说胡话,这个不是钱么?”
徐姥姥跟李贤淑双双一看,却见眼前金碧辉煌,光芒烁烁地,原来应怀真手中握着的,竟是个沉甸甸黄灿灿地金项圈。
李贤淑呆了呆,叫道:“这不是你生日那时张家给的贺礼么?你拿出来做什么?”
应怀真歪头说道:“我已经有个银的了,这个就给姥姥带回去,卖了也能换钱,如果不够,我叫张珍把他的也拿来,算是我借他的,将来会还的,他最听我的话,必然答应。”
李贤淑听着这等孩子气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意外,又是感叹。
徐姥姥已经忍不住老泪纵横,抱紧了应怀真,毕竟忍着不曾哭出声来,只道:“真哥儿……你这份心意姥姥知道了,可是姥姥不能要你的东西……”
应怀真趴在徐姥姥肩头,伸手在她背上轻轻地抚了两下,安慰说道:“姥姥快别哭,这个项圈我是给表哥的,若能读书识字,是有大用处的,表哥那样聪明,不要白白地给耽搁了才好……姥姥看在为了表哥好的面儿上,也要收了呀。”
李贤淑听到这里,便也明白了,当下干净利落地从应怀真手中接过项圈,重包起来,塞到徐姥姥手里,道:“娘,难得你外孙女儿懂事孝顺,她有这份心,您也别辜负了她,快快收着,恨我也没想到这宗,若是想到了,也早拿出来了!想来我们两个竟都不如阿真有心,可见都不如你外孙女儿孝顺!话说回来……若是土娃能跟着哥哥留在京城,读书出头,那岂不是大家都好了?”
徐姥姥止了泪,终于点了点头,拿着项圈摩挲了几番,感念万千。
应怀真这才下地,她回头看去,见身后不远处李霍还在跟张珍不知说什么呢,一边儿说一边儿回头看,不经意间目光相对,应怀真便笑了笑,李霍看着她笑,自个儿就也笑了。
☆、第 29 章
徐姥姥走了有半个月多,果然泰州又下了一场大雪。
因为没生炉子,书房里冷得厉害,应兰风写了一会儿字,手已经冻得冰凉僵硬,浑身微微地哆嗦,他合起双掌搓了一会儿,还是冷的难耐,想喝口茶暖一暖身子,茶壶里却又冰冷。
正在难捱,丫鬟如意敲门进来,手里提着一柄铁壶,见他缩着肩头脸色发青坐在桌子后,便说:“奶奶叫我来看看大人这儿冷不冷,又叫添些茶水。”
应兰风牙关正打战,却道:“不算太冷。”
如意上前把那凉茶倒了,加了热水,应兰风忙搁了笔,把杯子碰在手心里,觉着一股暖意从掌心里涌上心头,才缓缓舒了口气。
如意看得明白,忍不住说道:“我瞧大人还是听奶奶的罢,这儿也加个炉子岂不是好?一进来都冷森森的,又不是总站着活动,一坐老半天,那手脚怕是都冻坏了呢。”
应兰风稍微啜了口热茶,道:“不碍事,喝点热茶便好了。”
如意瞅他一眼,默默地提着壶出去了。
应兰风索性站起来,捧着杯子原地跺脚,门复又开了,一个小小身影跑了进来,口里叫着:“爹!”
应兰风一看是应怀真来了,顿时喜形于色,忙把杯子放下,见应怀真已跑到近前,便顺势将她抱了起来。
应怀真仍是戴着虎头帽子,小脸儿红红地,通身有些热烘烘地,应兰风把她紧紧抱在怀里,道:“你是在那屋里烤炉子了?就这么忽然跑出来怎么成!风扑了不是闹着玩儿的。”
应怀真把手中捧着的一物送到他的嘴边,应兰风垂眸:“这是什么?”见帕子打开,里头竟是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应怀真道:“娘才蒸好的豇豆包子,爹快吃个。”
应兰风越发大喜,才要热热地吃上一口,外间有人笑说:“我本是想给阿真送了,再给你送来,她倒是等不及了,非得亲自先跑了来。”话音未落,李贤淑满面带笑地走了进来。
应兰风摸了摸应怀真的头道:“真乖!”便掰开包子,热气一涌而出,令他十分满足,也不顾烫就小心地咬了口,豇豆是用糖拌的,又甜又糯又香,先前身上的寒气儿因之散开,四肢百骸的毛孔都舒服地叹了声似的。
李贤淑走到跟前,先摸摸应兰风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均是冰凉。
应兰风吃着掰开的包子,又把另一半也凑到应怀真跟前,道:“真儿也吃一口。”
应怀真推回去道:“爹在这里冷,爹先吃。”
应兰风听了这样贴心暖意的话,便又开怀笑起来,且笑且忙着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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