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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根鱼竿:“对面有个湖,去钓鱼吧。”他的普通话并不标准,混着东南西北、乱七八糟的口音:“钓上来,今晚就吃鱼。”
焦万里戴了个草帽,蹲坐在湖边钓鱼。这湖就在王伯家往下走三十米,一片小小的人工池塘。这根鱼竿孤零零地垂在湖面,半天也不见摇动。焦万里甚至怀疑这里头究竟有没有鱼——但偶尔湖面上冒出几个小水泡。
段澜坐在门口远远地看他。狗歪在他脚边。王伯说去年学生来的时候,黄狗还是只小奶狗,巴掌大,一不小心就给踩扁了,今年秋天它却已经准备下崽了。
段澜低头用手轻轻地摸它柔软的肚皮,心里对“时间”与“成长”这两个词忽然有直观的理解。
一颗小石子“吧嗒”一声落在他腿边。
狗的耳朵灵,一下子竖了起来,旋即眼皮一抬,朝段澜身后看。
又是一颗小石子。狗站起来,喉咙里发出“乌鲁乌鲁”的愤怒的声音。
段澜盯着那颗小小的石子,心里一动,回头望向空无一人的小土路,试探地喊:“李见珩?”
“你看见我了?”
果然是他。
李见珩从土坡上蹦下来,雄壮的黑狗迈着得意的步子跟着他转进院子里。黄狗“嗷”地吠了一声,又从嗓子里逼出“乌鲁乌鲁”的声音,冲黑狗龇牙咧嘴。黑狗大抵从没见过这么凶的小母狗,立刻缩着脖子向别的地方去了。
“怂包。”李见珩目送着它朝池塘跑去,尾巴一摇,闪进草丛里找不到了。旋即听见一声惨叫。
李见珩皱眉:“焦万里在那儿?”
“嗯,钓鱼呢。”
“钓着了吗?”
“你说呢。”
他看见李见珩手里握着一把弹弓。树杈削的,磨得很光滑,绑着两条皮筋。
“刚刚做的?”
“试试?”
“不要。”
“为什么?”
“不会。”
“不试怎么知道……算了,有空我教你。你会打水漂吗?”
段澜合上手里的书:“也不会。”
“那……你晚上有空吗?”
“有事?”
“有炭有盆,”他指了指身后,三层小楼的方向,那儿大门敞着,“聂倾罗带了锡纸。晚上吃烧烤啊。”
他还没来得及思索考虑,周蝉拎着一条鱼从小路爬上来:“聂倾罗组的局?可以啊。”
李见珩上下打量他手里的鱼:“你钓上来的?”
周蝉没搭理他,拎着鱼竿转进屋里。焦万里神神叨叨地跟在后面:“周蝉神了。为什么我就钓不到?”
李见珩坐到段澜身边:“去吗?”
“行。”
他把弹弓交到段澜手里。
“等会儿去镇上一趟,买点调料。辣椒面胡椒粉什么的。”
“给我的?”段澜冲他扬了扬手里的弹弓。
“嗯。”他眯起眼睛,院子里树影斑驳:“贿赂你的小礼物。”
镇上的集市比飞来镇小学还要靠西。从村子出发,路过镇东边,接上徐萧萧。徐萧萧轻手轻脚地合上门,从小砖楼里蹦出来。她在脸上扑了些粉:浅浅的一层底妆——也许因为是新手,没有做好打底,脸上的绒毛浮着一层薄薄的粉;略重的眉毛和浅大地色的眼影,薄涂一只红棕色的口红。她一蹦蹦到唐若葵面前:“好看吗?好看吗?好看吗?”一连问了三遍。
“不好看。”唐若葵把脸别开。
李见珩掐他的耳朵:“好看的,耳朵都红了。”
段澜注视着她的脸,他心想,女孩儿果然往往有特权——起码在谈情说爱这件事上,她们可以用“装扮”来轻而易举地表达自己内心无处安放的爱意。如此直接了然。
集市大而杂乱,闹哄哄的,地上许多被人丢弃的烂菜叶。有一角用于出售动物,大多是一些幼崽,鸡鸭鹅都张着小嘴,偶尔也有新生的小奶狗、小奶猫。徐萧萧看见小猫就走不动路,干脆蹲在铁笼子面前了。李见珩弯腰看了一会儿:“我们那儿也有。狗贩子特多。”
他等得不耐烦,抛下徐萧萧往前走,顺带捎上段澜。此时正是日落夕阳时,巷路狭窄、人潮涌动,他又抓住段澜的手,把他紧紧拽在身边。他们逆着人潮走,人越走越少,过了岔路口,往巷中一转,两侧是砖石墙,兜兜转转,到了一处无人的祠堂。
门口立着一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多半腐朽,张贴着的秦琼像也掉了好些,残余一些红纸痕迹。李见珩好奇心重,伸手就将门推开了。门上的虎头铜门环生锈,沾了他一手红棕铁锈,门闩未上,门槛上一层薄薄的青苔。
他便迈进去了,踩在一块青砖上。一进门并未如想象中见到庄严的香火炉与案台,反倒瞧见一副精雕细刻的木屏风,绕过它,背后是一出戏台。
戏台上正站着一男一女,一个髯发花白,一个红衣水袖,见有人闯入,搁置了戏本:“学生?”
讲的是粤语,李见珩分辨了半晌,忙不迭地点头。
像是看出他的局促,那似是老生的角色开口了:“明天演戏,来不来看?”
“来。”他看见段澜从花坛边直起腰,近乎是毫不犹豫地答了一声。
台上的人又唱起来了。他们似乎有一种不成文的规矩,一旦舞着袖子唱起来,任凭下头是大军压城、火海滔天,也不带多一个眼神,更别说停下这段唱句。地上有一块砖是下水道的入口,水道上方盖着一只铜钱印的石板,段澜用手摩挲凹凸不平的石缝上的青苔:“江南有很多这样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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