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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提前打烊了,玻璃们上挂着休息中的门牌。段澜一推门,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啷”一声响。
他刚迈进去,听见李见珩不耐烦地说:“我不是说了吗,设而不求啊,这不是一长串韦达定理呢嘛,你他妈倒是往里代啊……”
马腾超快把他的头发揪秃了:“草,我他妈代了啊,但我他妈算不对啊!”
李见珩冷笑:“你不如就把式子列那儿吧,还能骗个三分……”
段澜走近了,笑着拽李见珩脑后的小发揪:“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就是,”马腾超附和,他倒是一点不害臊:“没见过笨蛋啊?段老师当时给你讲题的时候,你肯定也笨得要死。”
“靠,”李见珩拿笔杆敲了马腾超大脑门一下:“我可比你聪明多了。”
说完回头冲段澜笑:“对吧,段老师?”
吃过晚饭后,几人在二楼李见珩房间里做题。按理说,完成学校的作业之后,段澜还有很多自己的学习任务要做,但今日他不想给自己加码了。他只是辅导李见珩和马腾超写数学题。
门外忽然传来“叮铃”一声响,可店里已经打烊了。
紧接着,旧木楼梯又被人吱呀吱呀地踩响了,脚步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
聂倾罗一把将门推开了。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李见珩问:“你怎么来了?”
聂倾罗只瞟了他一眼,压根没搭理,转头就直奔段澜:“周蝉呢?”
“周蝉?”段澜被他问得一头雾水:“什么周蝉?他不会来这里的。”
聂倾罗又盯着他,段澜只好说:“他这周请了一周的假,今早才回来上学。”
“为什么请假?”
“说是感冒了。”
“放屁,那老混……怎么可能为了感冒给他请一周的假。”
所有人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有段澜不知怎的,猛地想起他所看到的周蝉脖颈肩窝处那道若隐若现的红痕。他问周蝉,周蝉只说是蚊子咬了,挠破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聂倾罗,只听见聂倾罗低声骂了一句“草他妈的”,就把手上的衣服外套一甩,夺门而出。追到门口,这个孤独的背影才回过身来,低头看了段澜一眼:“你傻吗?”他说,“那是皮带抽的。”
周六早上是考试,一直忙于分发试卷、做题、收答题卡,段澜没有找到机会和周蝉说话。他还没想好怎么和周蝉说,周蝉自己来了,走到他身边,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
段澜抬头看他。
周蝉笑着问:“你见到聂倾罗了?”
段澜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
周蝉说:“他给我一直发微信,害得我只能开飞行模式。”
两人并肩走出教室,沿着漫长的走廊朝楼梯口去。阳光洒进教学楼,只照亮这条长廊的一半,他在光里,周蝉在阴影里。
“你爸……?”段澜犹疑着问。他拿不准是不是应该问出口。
但周蝉却全不介意似的耸了耸肩:“嗯。”
“为什么?”
“因为我说我想转文。”
段澜一时间惊异地瞥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了。曾经周蝉和他谈论《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甚至再往前,周蝉告诉他是他弄断了学校教工楼后的铁丝网,是他帮徐萧萧多买了一套校服时,他就意识到,周蝉和他不一样,周蝉蛰伏着在反抗。各种形式。令他感到一丝惊诧的是,周蝉竟如此直截了当地提出要理转文。他不由想,是什么刺激了周蝉这样做。
“为什么这么突然?你之前不是说已经放弃了吗……那他同意了吗?”
“肯定没有啊。”周蝉笑笑,“想都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还……”
“就是很想说。憋久了所以很想说。”周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他眉宇间难得有这样的神色。“但他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啊……”段澜惊觉自己像一本《十万个为什么》,“他为什么那么排斥文科?现在文科也没有那么劣势,再说了,你数学好,走文科还很容易拉分……”
“因为要赚钱。”周蝉打断他。“金融,计算机,工商管理,心理学医学……都在理科类。”
他们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洒在地面上,落在眼睛里,周蝉微眯着眼。
“这一点,我理解他。他自己是学文的,我对历史人文的好奇和热爱全启蒙自他。可如果他不仅仅只是一个政治老师,拿不出几十万的手术费或者……红包之类的,我妈也不会死等一张床位等到病死。”
他轻声说。
这时他们已经走到近后门的地方,满地婆娑跃动的树影光斑。光影之上,聂倾罗冷着一张脸堵在门口。
周蝉就拍拍段澜的肩膀:“完了,给他堵到了。那我走了?”说罢就朝校门走去。
段澜看着他走近了,揉了一把聂倾罗的头发。真奇怪,聂倾罗多高傲暴躁的一个人啊,居然只是一把拍开他的手,等周蝉再来欺负他,就默许了。周蝉的背影高瘦,影子也高瘦,走远了,影子还没消失。他盯着那只影子,依旧觉得周蝉孤独。
他们都孤独,但孤独之中相伴,也还算有所期待。
这个学期对段澜来说,既短暂又漫长。他原以为高二上学期会像他过去的十几年一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但有人闯入他的生活,因而一切都天翻地覆了。但这个学期最终还是过去了。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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