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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风铃“叮铃”一声响。
李见珩头也不抬, 冷淡地说:“打烊了, 换一家吧。”
半晌, 没有听见人离开的声音, 才抬眼。
这一看, 就愣住了。
他是认识刘瑶的, 但他没料到她会沧桑到今天这个样子, 好像他们之间数十年未见似的。女人的头发变得干枯、单薄,不再具有昔日的光泽;头顶冒出了许多白发,以至于几乎整个发旋全白——皮肤蜡黄,嘴唇干裂,眼白里满是血丝。
她的声音同样带着一点沙哑,似乎哭过很久似的:“你叫李见珩,对不对?”
李见珩半晌才把手机一关,站起来,背对刘瑶。
他的胸腔里有一团怒火在烧——他不想和刘瑶说话。
可刘瑶今日不复从前的高高在上,近乎恳求地向前走了两步:“我知道……你和段澜是好朋友,对不对?你能不能叫他给我发个微信——哪怕一个字也好,只要让我知道他还好好的……”
她的一只手抓上李见珩的衣袖,却被少年猛地挣开了。
李见珩浑身都在颤抖:“你现在要他好了,现在不希求别的什么东西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早做什么去了?!”
他一把踹开眼前的矮凳,四下乱走。他像一头被关在囚牢里的鹿,找不到回返原野的方向,只能不断用自己的角、脸、身躯顶撞,试图顶出一条活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这样的动静惊醒了姥姥,她扶着腰从二楼向下看——可最终没敢说什么。
“我去找他——我要是能找到他,我还在这里吗?!”李见珩说,“你知道他压力多大吗,你知道他一个人多难过,你知道吗?你想要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刘瑶试图压抑住那些哭腔,却被李见珩打断了:“你知道什么?你要是真的知道,你怎么还忍心这么做?你知道他梦游吗,你知道他得靠吃药才能睡觉吗,你知道他去了多少次精神科到最后跟我说他要死吗!”
他差点扑到刘瑶面前,可是他终究控制住了自己,颤声说:“他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永远只是把你的欲望强加于他身上,逼迫他去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你根本不在乎他,刘瑶。”李见珩眼眶通红。
他忽然跌坐在桌边,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所以我也把他弄丢了。”
世界沉默下来,只剩下暴风雨呼号作响。
他的余光瞟到刘瑶颤抖着向前走了几步,最后呆坐在桌边,半晌,才回过神似的,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抓住了李见珩的手——然后用两只手紧紧把李见珩的手抓在掌心,好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她说:“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李见珩,我求求你……你也有母亲,对不对?你也有家人,有姥姥,有妹妹,你想象一下,有一天,她们突然消失了……”她哽了片刻,“你会是什么心情?”
“我求求你,你帮帮阿姨,阿姨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段澜是我唯一的希望,没有他,叫我怎么活?阿姨求求你,帮忙找找他,找到他,好吗……?”
李见珩缓缓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他低声说:“他想躲,谁也找不到的。你为什么看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想躲起来……他铁了心不想再回到这里,你却要找到他。”
刘瑶愣住了。
她看着李见珩起身,一滴眼泪忽然顺着脸颊流下来。
仿佛她忽然听明白了李见珩的这句话,仿佛她终于捅破了她一直不愿意捅破的、蒙在真相前的那张纸。
“他太累了,连我也叫他觉得厌烦,所以他走了。不管是走到哪里去,他再也不想回到这里,你是他母亲,亲生母亲,可你怎么成了那个陌生人,你自己都不知道反省的吗?”
李见珩笑笑,眼神微动,低声说完,终究没再张口,起身要走。可他走到楼梯口,却忽地回过头。
刘瑶就听见他说: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如果她还在……我不会遇到段澜。”
——如果母亲还在,李见珩不会在港城流浪,不会在学海路上听雨,不会在一个雨夜里,听见巷口的微弱响动。
而段澜,会沿着他原本的人生轨迹,在高二那个雨夜,就径直走向江河,走向死亡。
原来这样孤独却侥幸的相遇,仅仅是悲惨交加的一种阴差阳错。
仅仅是痛苦中相遇,光明前分离。
仅仅是造化弄人。
他说完这句话,本就要上楼去了。可是走了半截楼梯时,心里却忽然一颤,像心悸一般,使他猛地顿住了。无他,只是因为刘瑶说“你也有母亲”,他就忽然想起他的母亲。
他终究还是因为“为人父母”四个字软下了心,终究没有把局面弄得太难看。
他叹了口气对刘瑶说:“我会去找的。如果真能见得到,段澜也允许……我会通知你。”
他这么说着,就要送刘瑶出门。
就在他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风铃“叮当”叫时,身后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是人的骨头、皮肉跌倒在地上的声音。
李见珩猛地回头,发现方才站在二楼扶手边的姥姥那矮胖的身影倏然消失了。再一看,只瞧见一个人影匍匐着倒在楼梯边,一滩血如瀑布一般顺着平整的楼梯滴下来。
白发染作鲜红。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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