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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不肯见刘瑶?”
对于这个问题,段澜没有回答。他只是说累了,要回家。这回去的就不是李见珩家了,段澜说你家我住腻了,你上班去,我回酒吧待着。
李见珩开车送他回“A+”。
他帮段澜抱着小猫时,没有过问为什么给酒吧叫这么一个无趣的名字。“A+”。但是这两个字符是血红色的,霓虹忽闪,像一双窥视的眼睛,审视、批判着进出的所有人,李见珩心里好像有答案。
上次来,段澜问他要不要进来坐,李见珩拒绝了。此时不待段澜开口,李见珩率先一条腿迈进去:“不请我坐一会儿吗?”
段澜心想:你人都进去了,还需要我请吗?
沈崇还在南半球撒欢,野疯了,没有回来上班。平日里沈崇负责打点整个酒吧流水运营的事务,他不在,段澜没法开张,因而店里寂寥无人,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了一点冰块,倒了两杯果汁。
李见珩第一次有机会心平气和地打量店里装潢——之前来时,他只觉这个地方“乌黑麻漆”、“不见天日”,非常不利于段澜的身心健康,问:“这都是你选的吗?”
“不是。只有里面那条长廊是按我心意设计的,”段澜抬头瞟了一眼,“沈崇过手监工的。”
李见珩记得那条阴森森的长廊,心想总有一天要把那些眼珠子、骨头都砸烂,贴上一串阳光灿烂的丘比特小天使。
但他问:“你很早就认识沈崇了?”
“他是我捡的,”段澜说,“自己带大的。”
“‘带大’?”
“第一次见面,他应该才十四五岁吧。”
沈崇去年才从本省唯二两所985之一毕业,细论专业,和宋小渔算半个同行。一战考研由于各种原因不幸惨败,这孩子就不乐意考了,准备玩儿几年再作打算。
李见珩失笑:“你怎么捡的?”
“他在店里偷东西,被人抓住了,追着打,”段澜平静地说,“不值钱的小东西,我就买下来了。”
“他父母呢?”
“没有父母。管那些老扒手认亲戚,所以一帮‘哥哥姐姐’都在里头蹲着呢。……偷得到就有饭吃,偷不到就喝西北风……就这样长到那么大的。”
那应该已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李见珩在心里一算,是他未曾参与的段澜的人生。
回忆起过去,段澜一直蹙眉不展,这时却忽然笑笑:“小王八羔子走了很多歪路,又犟又烦人,好几次差点捅出大篓子。”他说,“一开始,去派出所捞人、酒吧逮人那都是家常便饭——后来开‘A+’也多半是为了他,我说‘省得你跑别的吧里去花钱’。我还能说得上号的、比较严重的一次,是他和人‘玩儿’,闹得差点进医院。”
“‘玩儿’?”
段澜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玩儿。到酒吧里喝了酒,聊起一些个人情/趣倾向,再一拍即合地去开房的那种‘玩儿’。还要我说的再明白一点吗?”
“……怎么个玩儿法?”
“看他的诊断报告,我觉得该干的都干了吧。”段澜说。
李见珩眼前就浮现出沈崇的样子。
总觉得那是个干净纯真的孩子,生得清秀,不算太高,胖瘦正好,也许是因为做惯了“经理”这样的服务业角色,脸上总带着若隐若现的微笑。酒窝不太深,不仔细看压根意识不到,他笑起来还有那样一个浅浅的涡旋。
他现在才意识到,沈崇脖子上为什么总戴着一条黑色皮质choker,正中心栓一只小铁环。他还以为那是年轻人时髦的装饰,没放在心上。现在才知是他内心某种欲望的外示。
“我查了很多资料了解这种心态,”段澜说,“书上说这不是病。‘控制欲’是人人都有的一种倾向,或深或浅,有的人会走向极端。极端也有许多种,像他那样走向反方向‘承受’面的,也是其中一种。施受者所谓的畸形心态,都源自人类基因本能。”
“所以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不怎么看……我很理解他。”
段澜本来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沉默片刻,换了个姿势,随意窝在一边。
“据说这种畸变常常和缺爱挂钩,虽然小部分也是天生。但父爱缺失,在我们这一代影响范围最广——毕竟前几十年,‘男人就是养家糊口,女人就是相夫教子’这样的傻/逼言论深入人心。一个比较常见的投射,就是年轻女孩子常有“叔控”或是恋父情结。相应的,部分‘阳刚’教育下长大的男生,会有恋母情结。鄙人有幸,十分理解。”
“从小撒欢的野孩子,或者从小没人管、自己收拾自己的乖孩子,其实心里都渴望‘管束’。因为在那样错误的环境里长大,他们错误地把‘管束’等同于爱。以为管束意味着付诸精力,付诸精力意味着在乎,以为这就是得到从未体验过的‘爱’……但那个时候沈崇年轻,不知道圈子脏,很多人只是‘发泄’,只是肉/体层面的癖好,根本不关心你精神深处的渴求。”
“你觉得自己是个缺爱的人吗?”李见珩忽然这么问。
段澜眼皮向上一翻,似乎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在问诊吗,李医生?”
“其实,这是一个陈述句。”李见珩说。
段澜微怔,眸色一暗。
“我见过很多在我面前做自我剖析陈述的病人,碍于面子,或是别的原因,他们往往用‘别人说’或者‘看了些资料,资料上说’来开头。更过分的,会说,‘我觉得我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但大家都知道这个朋友纯属幌子。”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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