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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就好。”她笑笑,“我就是想,如果真的有的话,应该很辛苦吧?”
不知为何,看着她消失在巷子转角处,段澜心里一直突突跳个不停,坐立难安,最后掏出手机,要给苏蔷打电话。
他听着盲音时,还在想要用什么理由解释这通来电,可是一连三四个电话,苏蔷都没有接。
段澜当即立断,找聂倾罗走后门。
聂倾罗替他看了监控,小姑娘撑着伞,在木华村一处肠粉店坐下,吃了一份肠粉,然后走入地铁站。
聂倾罗说:“没什么事,应该回家了。”
可段澜说:“不对,你再看看,我觉得不对。”
她为什么要问那句话……为什么要关心人有没有来生?
聂倾罗立刻去联系地铁公安。
段澜没办法干等着,顾不上打伞,抓着车钥匙就往雨里走。他第一次这么讨厌港城这岭南独有的湿漉漉的天气:总是在下雨,天阴阴的,好像这样惨淡的天色永远也看不完似的。
刚踩第一脚油门,聂倾罗一个电话打来:“查到了。她到人工湿地那一站下了。”便听见传来窸窣的起身的声音。
段澜把手机往副驾驶上一丢,雷克萨斯飞扑拐进马路,轮胎在地上剧烈打滑,发出刺耳的尖叫声。闪避不及的宝马车车主往左边猛打方向盘,摇下车窗骂道:“你会不会开车啊!”
电话里传来动静,似是聂倾罗的同事疑惑问道:“怎么了,这小女孩就下地铁了呗,不对吗?”
聂倾罗夺门而出,回头骂道:“你见过谁他妈的大半夜下地铁去人工湿地啊!”
明黄色的车灯如两道利剑刺入黑暗之中。
暴雨天气,又是深夜,往人工湿地方向去的道路几乎没有车。段澜无视红绿灯,把车速提到八十,几乎是在城市中横冲直撞——哪怕为此会被彻底吊销驾照,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雨刷快速扫动,发出刺耳声音,可不管它扫得多快,车窗上瀑布般的流水都擦不干净,飞速涌动,模糊了段澜的视线。
……向左打满、松油门、挂挡,雷克萨斯斜斜插入路边,车都没停稳,段澜就跳下来。
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嘈杂人声——十一点多时,周边还零星有一些散步的路人,路灯昏暗,他们在灯下互相指着一处,脸上俱是惊异,仔细一听,隐约听见“跳湖”二字。
大雨倾盆,雷声轰鸣。
围湖而建的石板路缝隙中本就有青苔,天昏地湿,就算是小步慢走都要提防滑倒摔伤,段澜却不管不顾地跑起来。
他已经错失过挚友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可明明声音那么近,向她跑去时,距离却那么远。
他越过无数个驻足远望、议论纷纷的路人,湖岸终于出现在眼前。
湖东北角向外延伸,自高向低汇入珠江支流,风狂雨大,江水滔滔,此时湖浪初起,跌宕汹涌,十分危险。而从供游客走的石板路到湖中心,还有一段潮湿泥泞的水田沼泽,隐约铺着一点荷叶,便更没有人敢自告奋勇跳下去,生怕自己的小命也不保。
他好不容易钻过那些围成人墙的好事者,到湖岸边一看,地上规规整整放着一把红伞——苏蔷离开前,将它叠好了,留在岸边。
眯眼向远处瞧,已不见她的踪影。
周围议论如此:“哎,就刚一眨眼的事,跳下去了!”
“男的女的?”
“女孩,没多大,十六七岁吧,一下子冲那么远了!”
“赶紧报警呀!”
“报了呀,警察还没来——哎,你干什么!”
这名老人正跺脚着急,忽觉眼前一闪,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将鞋一蹬、外套一脱,就要向下走。他想要伸手抓住段澜:“别冲动,你下去了,自己都上不来!”
可他哪里劝得住段澜,只见这人三步两步,陷进泥里,湖水肆意上涨,没过他的膝盖。
再往前走,脚下泥地陡然向下,只见他猛向前一扎,整个人沉进湖中。
“哎——又下去一个——”
……岸边一切嘈杂人声都远了,和雨声一起,模糊地向身后飘去。
于浑浊湖水中睁开眼,段澜只看见芦苇摇曳,水虫惊离,土壤中腐烂的有机物孕育众生,气泡上涌,向湖面飞去。
水冰冷刺骨,一瞬间让他打了个颤。
他隐约能看见苏蔷的影子了,可是湖浪拍打着他朝反方向去。
她很安静,动也不动,直愣愣地向下、向远,长发散开,如水藻覆面。
终于,他碰到了那柔软的长发,发丝搅在他指尖,他马上就要抓到女孩脆弱的身体,一笔勾销十年前的遗憾,可他脑海里忽然响起一片惊声,苏蔷的声音清脆如铃:
“哪天我真气极了,就从这儿跳下去,我妈一定会后悔的——”
那时他笑着说,你不会的,你是个胆小鬼。
忽然,他好似看见眼前陷入沉睡的苏蔷猛然睁眼——
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的神色平静,除了面颊惨白,她就这样望向段澜,竟在水下对他张嘴:
“人会有来生吗?”
他一下懵了。
理智告诉他,没有人能在水下发出如此清晰的声音,可确确实实,他听见了。
他正想睁大眼睛,再近一点、再看清一点,一瞬间,大脑中却仿佛有一根弦倏然断裂,像是把它所连接的中枢所有痛觉感官都激活了,脑仁深处剧烈作痛,仿佛有上千根小针刺穿细胞、刺穿神经束、刺穿骨髓……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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