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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父却只是又挥挥手:“真有事,我到医院找你,不就好啦?你们医生事多,快去忙吧,我就来说两句话。那桂花糕带回家,吃不完可以放冰箱里,不会坏的!我就走了,李医生。”
他咽了一口口水——李见珩分明看见他眼眶忽地红了,似有很多话要说却不能说,又怕被人瞧见,于是连忙转身,勾着背、步履蹒跚地挤进人群。
李见珩没能拦下他,心里觉得不对劲,回头来问于晓虹:“他找我就为了这一件事?”
“谁不说呢,”于晓虹抬头瞥了一眼,“还非得把你喊回来,真是。”
“余书民怎么样?”
“昨天出院了。”于晓虹顺便把余书民的查房记录丢给李见珩,“就那样吧。情况不好不坏,不知道干什么非得出院上北京去。”
李见珩低头翻了两页,叹口气:“算了,我再看看吧。”正转身要走,忽地在手边的病历本上看见诸元元的名字,脚步一顿:“诸元元……怎么样?”
“她妈妈好像今天陪房,估计这个点儿睡了。这两天都没什么大事,也愿意吃点东西了,你不用担心。”
李见珩明明已经心力交瘁,但仍把病历本一丢,觉得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我还是去看看吧。”
他跟着于晓虹到病房,长廊里一片静寂,只一片月色,模糊地映在地上。窗外枝叶摇动,冰冷瓷砖上,婆娑树影也轻轻晃动,澄辉朦胧。
于晓虹还有事,顺手替他拿来白大褂就转身忙去了,李见珩在门外顿了片刻,才抬手轻轻敲门,把门推开。
定睛一看:只诸元元母亲蜷缩着趴在床边沉睡,床上被子一掀,哪还有诸元元的影子?
李见珩心里一跳,正要去找,忽地听见独立卫生间里传来一阵响动——诸元元家不差钱,为了不让姑娘遭罪,硬是想办法弄来了带独卫的单人间,处处尽心照顾。
李见珩蹑手蹑脚走近门口,轻声喊:“诸元元。”
卫生间里就忽地安静下来,紧接着,变本加厉,又传来一阵打翻牙杯、洗手液的响动。
李见珩心里一紧,下意识扭开门:
便看见那姑娘抱着马桶,一只手伸进喉咙深处抠挖掏动,尽全力刺激自己的感官,然后“哇”一声低头呕吐,翻山倒海的,像是把一天的进食都吐出去了。
“也愿意吃点东西了”——于晓虹压根被她蒙在鼓里,哪里想到这小王八蛋居然半夜起来给自己催吐,把吃的本就不多的食物全吐了出来!
李见珩叹口气:“你这是做什么?”
诸元元被他拆穿,也懒得掩饰,起身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一抹嘴冷声道:“不关你事。”
“我是医生,你和我说,不关我事?”
诸元元态度软下来:“李医生,你是好人。你就当没看见,放过我,好不好?”
李见珩就觉得自己又开始胃疼——他的胃仿佛和情绪挂钩,一旦身心交病、疲惫不堪,胃就开始痉挛一般作痛——他说:“我不是要放过你……我是要治好你。”
这时诸母却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看见消失的女儿原是在卫生间里,才放下心:“李医生。这么晚了怎么还过来?元元!你有什么事叫妈妈来弄,不要到处乱跑!”
李见珩就瞧见诸元元似乎对她勾了勾嘴角——眼神里尽是不屑与冷淡,仿佛在说:“你看看,你听听。”
李见珩侧身,让诸母搀着诸元元往床上走。路过他时,这女孩一直盯着李见珩的眼睛,好似在无声地质问他:你要不要说出来呢?要不要说破呢?
可李见珩到底没有说什么,看着诸元元坐在床边。
诸母这时说:“你看,这么晚了医生们还要工作,李大夫对你多上心啊!你要好好吃药,配合治疗,赶紧回到学校去,好好读书,对不对?”
李见珩头立刻大了一圈,想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可为时已晚,诸元元突然怪笑起来,发出“吃吃”的、鬼屋里才会听到的那样诡谲的笑声。她咧开嘴,漂亮清秀的五官扭曲模糊,嘴里发出尖叫:“配合治疗?你治不好我!你治不好我!你不可能治好我!”
她发出长而尖的“咿”声,把整条走廊的人都喊醒了。
于晓虹闻风而来,一推门,自知招架不住,又去把别的值班护士摇起来……她们带着镇定与绷带闯进病房,李见珩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出空间。
月光下,一地狼藉。不知过了多久,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母亲崩溃的请求声都安静下来。
只听见阵阵呼吸,颤动着,酝酿着。
李见珩忽然想:是啊……我能治好谁呢?
等安置好医院工作上的事,回到家里,已过了零点。
家中一片漆黑,没有开灯,他以为段澜睡了,蹑手蹑脚地进屋,一推门,却发现段澜正蜷缩在床边,月光落在脸上,照亮他的眼睛。浅灰色的眼睛宛若一潭湖水,倒映雪月。
李见珩与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怎么不睡?”
“你说‘很快回来’。你骗我。”他低声说。
李见珩默然片时,才说:“对不起。被一个病人的事情缠住了。”
段澜便有些委屈一般抬眼看他:“我不是你的病人吗?”
李见珩在心里长叹一声,心想真是摊上一个不饶人的主,便脱下外套走近。走近了,忽地发现周遭一切物件的摆设:水杯也好、拖鞋也好,竟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就问:“你都没下过床吗?”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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