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他肯定猜不到我这六年都干了什么。”余初又在心里想,“先不告诉他。”他怕说出来吓着谭知静,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感情骇人。
吃完这一顿,余初告诉谭知静自己家的杯子放在哪里、热水在哪里。他怕自己是对疫苗反应大的人群,不希望妈妈担心,让谭知静准备好照顾他。
谭知静看他这样未雨绸缪,再通过他之前的那些叙述,还有他如今的性格,便知道在这个母子俩组成的小家里,通常是由余初来做决定。谭知静还知道,在过得艰难的家庭里,谁做决定,谁就更辛苦。
他以前那么希望余初能幸福,结果余初吃了这么多苦。
余初领他去自己房间时显出难堪,别过头不敢看他,说:“你等我换一套新床单吧……”匆匆瞟他一眼,又忙看向别处,解释道:“其实,我见到你以后,就没再见过别人了……其实我以前也很少很少把人带到家里来。我那天,就是想惹你生气。”
谭知静心里一扎一扎地疼,说:“不用换,我想睡在沾了你气味的床单上。”
这是不是谭知静能说出口的最肉麻的情话?
余初笑了,两人都已经洗过澡,相拥着倒在床上。谭知静想吻他,余初躲开了,他还是怕有万一。
“不会有事的。”谭知静又说了一遍。
“嗯。”余初应道,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笑出来,“我们真的很怕死。”他想了想,补充说:“我怕你死,你怕我死。”
谭知静说:“先不说那个字了。”
“嗯。”
可是过了一会儿,余初又说:“我再说最后一次,想问你个问题。如果我死了,你会继续活下去吗?”
谭知静看向他的眼珠轻轻地动了动。余初其实本来就是有答案的,“你会活下去的,你是可以带着痛苦生活的人。”说完,他又添了一句:“知静哥哥,你比那会儿还不爱说话。”
谭知静仍然那样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像是放下了一个重物似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像是把余初口中所说的,他带着痛苦生活的这六年暂且从肩上卸下来一会儿,稍作休息。
“什么叫带着痛苦生活的人?”他笑起来,问余初。
“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余初调皮地眨眨眼,笑着回答,“你和我说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我找到了,《卡拉马佐夫兄弟》,我把它看完了。”他撑着身子半卧起来,爬到谭知静的胸口上,望向谭知静的眼神是独自向神像宣誓的人所特有的虔诚与执着。
“我以前说我不爱人类,我也不爱邻人,我只爱你。但是我从爱你这件事里,渐渐发现邻人确实有可以爱的地方,陌生人也有可以爱的地方,现在我甚至有一点儿爱上这个世界了。我对你不公平,我开始学会爱别人了,却唯独还恨你。但是你得承受住,因为在我不会爱任何人的时候,我是唯独爱你,所以也只能是你,来承受我过去的心里产生的那些恨意。”
于是谭知静也记起来了,他也回到那个房间,当他和余初提这本书时,他们是如何抱在一起,那个房间里的温度,还有那些旧家具的气味。
“知静哥哥,请问,你是一个卡拉马佐夫吗?
“每个人都是一个卡拉马佐夫。”
“那你是哪一个?”
“你觉得我是哪个?”
“你肯定不是米佳。”
“我不是吗?”谭知静笑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是。
“不是。”余初笑着说。米佳是坏的那个,谭知静不可能是坏的。
“你可能是伊万。”余初说。伊万是自己使自己痛苦的那个。
谭知静又笑了,眼睛没有看着余初,但心里想的全是余初,有关余初的点点滴滴,最后得出结论:“你是阿廖沙。”
余初惊喜地问:“我有那么好吗?”阿廖沙是完美的那个。谭知静觉得阿廖沙是能救别人的那个。
“在我心里你就是阿廖沙。”这又是谭知静的一句情话,并且是真心话。
“可我是伊万。你是伊万,我就是伊万。”这是余初的真心话。
谭知静不再反驳了。他什么都能听懂。
过了一会儿,他问余初:“那你会活下去吗?”如果自己死了,余初会活下去吗?
“我希望我会,”余初立刻就能答出来,“不然我妈会受不了的。不过我经常管不住自己,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所以也不好说。”
谭知静之后就没再说话了。
但是谭知静的眼睛是一直在说话的。余初假装了六年的谭知静,如今都读得懂了。
后来他们一起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老虎的纪录片,因为余初想鱼丑丑了,还担心公司里的那一窝猫。
他房间里与床相对的那面墙上没有电视,但有一张可以支在床上的懒汉桌,可以把电脑放上来。
“不止是你一个人会享受。”他笑着对谭知静说。
以前他们把所有能找到的有关大猫的记录片都看完了。
“这是这两年新出来的,你还没看过。”他告诉谭知静。
他们相互依靠着,倚着床头,屏幕里出现大型猫科动物冷酷的眼睛,被六年岁月分隔开来的时间重又相连。
第86章 等待与寻找的相遇
半夜里,余初觉得头疼,量下体温,发烧了。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