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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伐缓慢,略显拖沓,其间夹杂着细碎的交谈。
宋双榕听出来了,是隔壁一对退休的大学教授,下午出门时恰好和对方碰面,得知两人要去音乐厅听交响乐,共度良夜,他笑眯眯地送上祝福,心情愉悦地往文身店走,心里想的是虽然李聿没时间,也对交响乐没兴趣,但天很冷,两个人一起待在家也不错。
当然,也幻想了片刻,寄希望于李聿退休后,能有大把的时间,突然转性,那他们也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携手去听一场音乐会。
隔壁的关门声响起,李聿在宋双榕开口前先站直了身体,看起来有话要说,宋双榕便收回了他本来也不太想说的客套说辞,等着李聿开口。
李聿低头看了他几秒,极富耐心的样子,问:“你知不知道,人在冲动行事后的后悔率高达多少?”
停顿片刻,他又补充:“是你没来机场接我,又擅自文身,我不明白你生气的理由是什么。”
宋双榕被他问得愣了一下,先是感受到极大的荒谬,而后竟然意外地如释重负起来,同时为自己提出分手,却还要谨慎措辞,以免伤害李聿的小心翼翼感到可笑。
“后悔率是百分之一百,”宋双榕回答他,“确实很高。”
李聿应该是对这个不精准的、像是胡乱猜测的数字深感不满,皱了皱眉,但没多计较,上前想接过宋双榕手里的箱子,手叠在一起,劝道:“别说气话。”
“我没有生气,”宋双榕平静地看着他,说:“但确实后悔了,文身是冲动。”
李聿脸色稍霁。
肋下的皮肤已经没有痛感了,文身师说宋双榕是易恢复体制,今晚过去后,图案颜色会更漂亮。
“跟你在一起也是冲动,”宋双榕忍着眼眶的酸胀,跟李聿对视,“错了两年,现在改正也还来得及。”
李聿的脸色又变了,露出一丝近乎天真的茫然。宋双榕不愿多看,垂头缓缓道:“李聿,你的花被我养死了,你说得对,我的确总在给你添麻烦。所以我们……”
“我们还是算了。”他这么说,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安静就像剧场幕布一般,缓慢而沉重地落下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双榕才听到李聿的声音,是陈述句,“你后悔跟我在一起了。”
“……嗯。”喉咙滞涩许久,宋双榕才把话说完整:“趁早分开,对我们都好。”
“好在哪里?”李聿问。
“哪里都好。”宋双榕答。
“能举例吗?”李聿继续问,“我不知道。”
宋双榕自己也难以定义,但还是给出了答案:“你可以不再忍受乱七八糟的生活。”
“我不觉得——”李聿说到一半,似乎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批判过宋双榕的生活习惯,改口道:“我习惯了。”
“但我很累,”宋双榕抬了抬视线,落在李聿的喉结上,“我不想这么累了。”
棱角鲜明的小疙瘩上下滑动,李聿条分缕析道:“你觉得累,是因为你没有合理地安排时间,习惯所有事情堆在一起,最后再解决,加上体能太差,自然会累。”
“我提醒过你,是你不改。”他下了结论:“这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你后悔的理由。”
宋双榕抬头,跟李聿对视了一会儿,看到他眼睛里的认真,差点忘了——这个人穿着国内顶级学府的文化衫,做数学研究工作,最擅长逻辑推理与辩论,宋双榕在他这里从来拿不到分数。
以往宋双榕会四处学歪路子,再统统用到李聿身上——例如每一次片子杀青后的聚餐,李聿不能理解为什么他总要喝酒,醉醺醺的,宋双榕解释是因为高兴,李聿细数酒精的危害,宋双榕就扑上去胡乱亲他,醉意弥漫,蒙混过关。
做这些时宋双榕觉得有趣,看李聿对他无可奈何的样子又觉得甜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质问和诘责开始令他倍感压力,越来越难以承受。
宋双榕觉得和李聿永远说不通,也说不过。
他站在原地最后打量了一圈室内,温暖得不像深秋,窗上的树影只有轮廓,齐齐向右倾倒,室外的风应该很大。
“随你怎么想,我说分手是认真的,”宋双榕转过身,低头踩掉和李聿同色系的棉拖,换上运动鞋,“以后——”
话被打断,李聿从背后紧紧箍住他的腰,纯棉质地的衣领蹭在宋双榕脖颈中,很柔软,但李聿的话是硬邦邦的,他说:“宋双榕,我不同意。”
“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宋双榕展臂挣了挣,干燥箱似乎碰到了李聿的身体,很重一声,他还是没松开。
“我可以帮你修改论文和实践报告,”李聿继续说:“你不用早起,也不会累。”
从第一遍说分手到这一刻之前,宋双榕都没有这么疲倦和想哭,好像有一朵积雨云堵在喉头,不上不下,又湿又胀。他不清楚是为自己的白费力气,还是为李聿不正确的妥协。
见他沉默,李聿似乎认为自己的条件打动了宋双榕,手臂松了松。
宋双榕趁机挣脱了,深呼吸了一下,说“我已经决定了,同不同意随便你”,然后转身去开门。
直到拧开第一道锁,李聿都没再动,也不出声,第二道锁开,咔哒一声响,李聿的声音紧随其后:“你是不是变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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