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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把手机关机,低头塞进电脑包的夹层中。

走出宿舍楼,才惊觉冬天已经悄然降临。

天空光滑而清脆,树叶也落尽了,路旁两排银杏树空空荡荡,少数学生匆匆穿梭其中。

宋双榕提着电脑包,缓缓走下台阶,视线一拂,落在公告栏旁的人影身上。

那一瞬间,宋双榕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先是像枝头的灰麻雀一样,迎风扑扇了一下,然后才认出那是李聿——尽管他侧着身,正低头凝视手机,只露出四分之一张侧脸。

没来由地,宋双榕敏捷退回楼内,肩膀抵着墙壁,但仍能透过楼道间的窗,看见李聿的一半身影——他穿纯黑色的长羽绒服,款式稍稍变了,背后的学院标志依旧抢眼。

羽绒服内,棕色格子衬衫的衣领露出一半,恰好卡在喉结的阴影处,宋双榕无意识地跟着吞咽了一下。

过去好几分钟了,李聿还是垂眼面向手机,中途侧头朝宿舍楼看过一次,宋双榕往窗旁侧了侧,错过了他的神情。

李聿很少如此专注于电子设备,宋双榕上下打量他,最后视线落在自己的电脑包上,内心深处涌起一个隐秘的、几乎令他感到羞耻的念头。

四下无人,他取出手机,长按住开机键。

开机画面的加载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进度条迟迟不动。

宋双榕也说不清他在等待什么,但如果、如果,李聿给他回了消息,坚持要把镜头送来,并拒绝收款——那礼尚往来,邀请他看场自己的电影,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页面迟缓地显示出来,不等宋双榕点开短信图标,视线范围内出现另一个跑动的身影。

他仰头聚焦,那人正停在李聿面前——一个比李聿略低的男孩,背双肩包,穿格纹大衣,戴黑框眼镜,从容而熟稔地抬手打招呼,走近后,又抓了抓颈后,像是在为迟到道歉。

李聿把手机放进口袋,肩颈平直地站立于曾经等宋双榕的位置,不知道对男孩说了什么,两人一前一后朝咖啡厅走去。

期间,李聿又向后转头,这次宋双榕没躲开,但李聿的视线只停在半途,像在确认身后的男孩已经跟上,就继续向前走了。

门被推开,合上,惯性作用下来回摆动了两次,最后严丝合缝地并住。

宋双榕目不转睛地盯着橱窗,没多久,那对身影再次出现,面对面坐在靠窗的空位里,嘴中交谈着什么。

窥视欲望一词最早由弗洛伊德提出,而后这一理论被广泛应用于各领域中,电影也被称之为窥视的艺术。

宋双榕曾经的影片里也常出现这样的镜头——在窗外、车里、门缝之间,一个人望着另一个人,或期望,或遥望,或无望,长镜头漫长如刑期。

原来何应雨说看到李聿在咖啡厅并非梦话,但他也不是来求和。

到这一刻,宋双榕以为自己会有强烈的感受,难过、痛苦、或如释重负,但都没有,他只是把手机举起来,确认没有收到任何新消息。

那句“分手还是分得清楚点”躺在屏幕中央,过去许久,他总算意识到,原来李聿早就分清楚了,因为分得清楚,所以毫无芥蒂——坦荡地发短信,出入宋双榕可能出现的场所,坐在从不踏入的咖啡厅内,和其他人共度午后时光。

真正分不清楚的只有他自己。

下午四点,宋双榕落荒而逃。

道路两旁的银杏树从身旁掠过,却怎么也到不了尽头一样。他最终停在教学楼下,冷空气像金属一般,被他大口吸入,经由喉咙的熨帖,再吐出带血腥味的白雾。

其实不跑这么快也可以的,宋双榕怔怔地想,他跑什么呢,可能是北华市的冬天实在太冷了,太阳仿若装饰物,斜倚在光秃秃的枝头,但剧烈运动依旧没能让他暖和起来。

妈妈死的那天,宋双榕也这样跑过一场。

南方总是湿热的,他穿过长长的老街、小巷,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两棵榕树下,汗水接连滴落,被土地迅速汲取,最后只洇湿了一小块地面——他自始至终没流过泪,这块湿痕这就是所有的告别了。

那时候只觉得恍惚,原来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彻底分别是如此轻易,不费力气,像水滴下又蒸发。

可为什么轮到李聿离开,却好似有一部分灵魂正在从身体中剥落,不疼不痒,只是一颗心变得像冬天的太阳,透着明亮的、清醒的、四顾茫茫的冷。

他裹紧身上的羽绒服,仍无济于事。

晚上七点,宋双榕抱着电脑和几本期刊走出教学楼,论文在陈北燕的指导下已经不再有困难,只是自己频频走神,平白耽误许多时间。

冬天入夜早,七点钟天已经黑透,月光如练,投下几层树影。宋双榕走在影子间的空隙中,再次途径咖啡厅时,他停下脚步,望着空荡的橱窗,内心已经没有太多起伏。

其实宋双榕也明白,分手是他提的,李聿投入新生活理所应当,没必要顾及他的感受,和想见的人掩掩藏藏。

至于下午失控又过剩的情绪,可能只是他太天真,也没经验,以为早就做好了准备,但不懂离开的分量竟能如此之重,以至一时难以承受。

再多一点时间就会好的,宋双榕尽量乐观地想。

洗过澡后,他开始认真考虑洗掉文身的可行性。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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