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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曾经透过屏幕窥视的无数夜晚中,宋双榕某一刻的确有过不甘,但更多的是没来由的害怕。
七点整,影片开始播放了,六排六座仍是空的。
宋双榕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忽然之间明白,他害怕的也许就是此刻——李聿抽身离去,而他清楚地知道了自己没有被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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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聿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失控的时刻。
十二月二十四日早六点,他和往常一样,在对数学问题的思考中醒来,而后边读报边吃早饭,期间目光落在仍未整理的沙发上,分神了片刻,但并未影响整体进度。
日常工作完成后,李聿走进书房,仔细检查过助理负责的课题进度后,又打开了学院网站,登陆后台程序,查看他替宋双榕递交的推荐信与简历。
暑假期间,李聿听研究所内的同事提起,北华大学下届的教师招聘名额将骤缩,尤其是南校区的几大艺术类学院,甚至有可能缩编。
后经过多方打听,李聿获悉,研究所年后将开展一项重点项目,由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赞助,为期三年,项目面向校内招聘一名影像宣传员,期满即可校内转岗。
李聿曾暗自给宋双榕做过职业分析,结合通勤距离、工作时长、未来发展前景及环境相对安全等限制条件,得出他留校任教是最优选择。
据李聿所知,和宋双榕同届的学生,早已开始各自谋划出路,连自己的助手杜牧林,都在为转正焦头烂额,但宋双榕却无所事事,整日把时间浪费在游街串巷中,甚至为了一部或许没机会上映的影片,把自己摔得头破血流。
李聿不忍心打击他的乐观,也早已习惯替宋双榕解决难题,他请合作的教授开推荐信,又帮宋双榕完善简历、整理作品,最后递交。
确认他的信息已经被系统顺利录入,接下来等待面试通知即可,李聿关上电脑,走至书架前站定。
宋双榕的文身,是李聿曾画下的一枚函数图像,按照复合计划,下一步,李聿应当选一个合适的图案文在身上,然后出现在宋双榕的电影首映式上,坐在六排六座。
翻阅宋双榕没带走的草稿本,李聿最终定下其中一格分镜——画面中只有一棵树和一条鱼,是宋双榕手绘的,很像儿童卡通画。
李聿记得,这是宋双榕在北华大学的校庆上,听闻李聿室友的分手悲剧后,回家创作的一则爱情短片的脚本。
他是这么讲的:一棵孤独的树和一条不合群的鱼相爱了。
李聿当时说:“鱼是变温水生脊椎动物,树是木本植物,它们不可能 ——”
话被宋双榕打断了。
“它们是不同物种,相隔天空、大地、土壤和水源,”宋双榕天真地说:“但就是相爱了。”
李聿还想指正他的常识性错误,宋双榕又说:“和我们一样。”
“我和你都是灵长目人科人属,怎么不是同一物种?”李聿不赞同地问。
“李聿,”宋双榕笑他:“你懂不懂浪漫啊。”
李聿是不懂,只知道宋双榕笑起来时,五官弯起的每一道弧度,都像是经过周密的计算般完美,至今回忆起来,仍令李聿心动不止。
文身师看过图案后,向李聿建议,在底部加一排字母效果会更好。
李聿想,宋双榕很追求构图完美,于是答应了,略作思考后,在纸上写下一行短句。
文身的位置,李聿早已决定,选在左肩靠下、宋双榕偶尔会咬到的地方。
过程并不像李聿设想的那般难捱,但以宋双榕的忍耐力来说,他也许会疼得发颤,脸皱在一起,强忍着泪。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李聿之前不明白,现在却寻得一些线索——如果说姜一文身是为铭记父亲,结合宋双榕那枚文身图案的原稿出自李聿之手,答案呼之欲出——这是他又一次的纪念行为。
生平第一次,在此次事件中,李聿懊悔自己的思维不够敏锐,如果能及时洞悉宋双榕的意图,他或许就不会生气地提分手。
好在李聿觉察还算及时,并做出了相应补救。
在李聿想到即将要与宋双榕复合时,所感受到的无限心安中,一股窒息感却猛然袭来。
这感觉并不陌生,他很快定位到,上一次出现这种不适感,是在九岁时,因误食辣椒,出现了严重的过敏症状,一度导致休克,后卧床半个月才痊愈。
凭借身体记忆,李聿推测,他应当是对文身所用的某种材料过敏了。
文身师似乎感受到他的僵硬,手中的动作顿了顿,问:“需要休息一会儿吗?”
因额外添加的一行字,李聿原本预留的时间略显紧张,他说“不用”,隔了几秒,又问:“还需要多长时间?”
文身师说:“很快。”
李聿反感一切模糊词汇,想从他口中得知详尽的时间,出声却艰难,只得简单地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约半小时后,文身师停下手中的机器,说“好了”,并夸赞“效果不错”。
李聿从文身师举起的圆镜中,瞥了一眼图案,他并不在意美丑,只希望宋双榕能满意。离影片放映只剩十分钟,李聿穿好上衣,准备打车到南校区。
意外就是那时发生的。
他站起身,眼前忽然黑光一闪,而后万事万物都扭曲起来了,耳中是绵延的低鸣。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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