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落,眼见徐桂春神色一紧,随即唇瓣一动,又要言话,她则转眸朝王老头儿望来,先徐桂春一步朝王老头儿出了声,“隔壁有偏殿,你且与你妻子与外孙先过去休息。本宫,欲单独与徐姑娘说说话。”
王老头儿顿时紧张起来,以为思涵是当真记仇了,欲对徐桂春不利了,正待要开口祈求,不料话还未出口,便闻徐桂春也开始催促他离开。
王老头儿犹豫片刻,终归还是满目担忧的领着老妇与孩童离开。
待得殿内殿外彻底恢复平静后,思涵才缓步过去坐在了一旁的软榻上,亲自倒了杯热茶,朝徐桂春道:“此番留你下来,不过是要打消你心底的担忧罢了。我颜思涵并非恩将仇报之人,你家既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自不会亏待你们。”
徐桂春浑身发紧,沉默片刻,随即急忙起身过来,最后在思涵面前恭恭敬敬的跪了下来。
思涵瞳孔一缩,清冷观她,并未言话。
徐桂春磕头道:“以前救长公主,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但长公主今日救民女一家,无疑是洪恩之至。民女虽不懂什么天下之事,但自然也知长公主如今在大周的处境并非好过。就如今日那大人最初所说的一样,前些日子楚王便对诸国之人大开杀伐,如今长公主又突然出现,奴婢也担忧如今的新皇会如楚王那般对长公主不利。再者,民女终归是身份卑贱,又与霍玄结仇,委实不敢连累长公主。为防晋安候与霍玄联合在新皇面前指责长公主包庇民女一家,民女是想,待得明日一早,便与我爹娘他们离开这行宫。”
她心底终归是紧着的,悬着的。
她虽知面前这女子身份尊崇,但此地终归不是东陵而是大周。再者,晋安候实力不容小觑,便是朝中之人也鲜少敢惹他,正也因为晋安候如此强势,那霍玄才敢在楚京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她徐桂春,本就是灾星之人了,没在霍府被霍玄打死,而今出来便祸害家人,祸害旁人了。若说心底毫无愧疚,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反而是愧疚极深,难以压制。
她眉头皱得极紧,心底的起伏与担忧之意也全然掩饰不住,然而她的全数反应落在思涵眼里,思涵皆看得清清楚楚,心头也了然之至。
救这徐桂春,也不过是顺了自己心意而为罢了,既是已然出手救了,那她颜思涵,自然也无中途撤手之意。
她满目幽远,稍稍将目光从徐桂春面上挪开,低沉而道:“本宫今日也出手伤了霍玄,是以,本宫与你,不过是一条船上之人罢了。你不必担忧什么,其余之事,本宫自会处理。”
说着,兴致缺缺,未再有与徐桂春继续聊这话题之意,她仅是稍稍站起身来,缓步朝不远处的屏风而去,“今日便到此为止,无论你心底是否担忧,而今既已入了这行宫,那你便好自为之,日后之事,见招拆招便是。”
“长公主。”
徐桂春眉头紧皱,再度出声而唤。
思涵下意识的驻足,脊背挺得笔直,不曾回头。
徐桂春将她背影凝了几眼,犹豫片刻,咬了咬牙,低声道:“今日得长公主之恩,民女毕生难忘。若是民女一家当真能逃过此劫,日后,民女一家定为长公主马首是瞻,一心侍奉。”
这话一落,再度朝思涵磕头一番,才满腹担忧的转身离开。
夜色宁静,无声无息。
四方之中,虽是华灯片片,但却是压抑重重,清冷莫名,只是待三更过后,夜风越发的凛冽,肆意拂刮之中,倒是将宫中各处的花树皆刮落了不少枝叶,便是宫中那片片赤红的雪梅,也满地落瓣,一片赤红,似如有人在树下撒了鲜血一般。
早起的宫奴们一下又一下的在清扫着地上的梅花瓣与树叶,心头恼怒,只道是昨夜着实是吹了半夜的鬼风,竟是将树叶花瓣拂落,无疑是有些催花恼人了些。
那偌大的行宫御花园,花木重重。
虽是已然天气凉寒起来,树木凋敝,但那园子内则是各色的花争相而放,无疑是有些反了季节,应是在这寒凉的气氛里造出了一方烂漫的春景。
这园子极大,假山水榭一应俱全,淡风之中,花木齐齐摇曳,脚底下,也有流水潺潺,景致绝佳。
前几日的那场狰狞厮杀,血洗楚京,无疑是不曾影响到这楚王行宫。便是那楚王宫已然全数葬身火海,但这行宫,却是宏伟如初,奢华入昨,似是全然不曾染过血色狰狞,仍旧是谐和奢靡,精贵无方。
思涵来得早。
足下那一条条小道已是被宫奴全数扫干净了,双脚在那一道道青石板上踏步,声音平缓谐和,啪嗒闷脆,倒是极为难得的衬出了半许悠然之感。
徐桂春担忧她独自过来,是以也一大早跟随思涵前来了。
思涵并未阻拦,仅是任由她跟随,虽是徐桂春跟着也不能帮到她任何的忙,但却不得不说,她这冰凉孤寂的心,终归还是有所动容,甚至也极为难得的生了几股温暖之意。
就亦如,这大周之中,独她颜思涵一人。而今能得这徐桂春担忧陪伴,她那孤寂的心,终归还是暖了半许。
一路往前,晨风习习,略微吹乱了思涵全然不曾修饰梳过的头发。
待抵达御花园时,似是知晓她会极早过来一般,那御花园内早有宫奴等候,随即极是恭敬的将思涵迎入了御花园那片红梅丛中的一处亭子内。
与其它亭子不同,这只亭子,四面并非是轻纱环绕,而是安置了雕窗,只是待得细致朝那些雕窗打量,则见那些雕窗木头的雕痕如新,似如新装上去的一般。
“长公主且在此稍等片刻,皇上下朝后便会即刻朝这边过来。”待将茶水早点全数上上来后,宫奴朝思涵弯身一拜,极是恭敬的出了声。
“嗯。”思涵慢条斯理的回了一句。
宫奴们纷纷点头,则是再度朝她一拜,随即极是恭敬识趣的退出了亭子。
因着四方有雕窗之故,冷风齐齐被阻隔,坐在这亭子里,倒是觉察不到冷了。
思涵稍稍松了松掩得极为紧密的衣襟,抬眸朝徐桂春一扫,“你也坐吧。”
徐桂春满面犹豫,并无动作。
思涵自嘲而笑,“我虽为东陵长公主,但在这大周,却是孤立无援,随时都可成阶下之囚。是以,我并无尊贵,你在我面前,无需拘谨。”
徐桂春眉头一皱,只道:“长公主别这么说。长公主洪福齐天,岂会成大周的阶下囚。再者,民女知长公主有意宽待民女,只是,民女的确站着为好,免得到时候皇上过来瞧见民女与长公主同坐,自也会降了长公主身份。”
她嗓音极为执拗坚持,思涵神色微动,凝她几眼,便也不再多劝。
她仅是稍稍抬手,亲自将糕点朝徐桂春递去,徐桂春犹豫片刻,终归还是伸手接了。
这楚京的早膳,思涵自然是吃了好几日的,只觉楚京的膳食虽与东陵并无太大区别,但也略有不同。就如这早膳的糕点,东陵的糕点极甜,而这大楚的糕点,则是甜味减半。
她也以为,此番这早膳糕点入口,自也会如记忆中的那般淡舔,奈何思涵却未料到,这糕点入口,竟是极为甜腻,如东陵宫廷糕点那般甜腻,甚至连味道,都如东陵的宫廷糕点如出一辙。
这倒是奇了怪了。
思涵心底略生诧异,却并未表现得太过明显。
只是此番不知为何竟食欲俱佳,这一口一口的,不知不觉竟吃下了四五块糕点,足足喝下了两杯清茶。
早膳过后,便是闲暇无聊的等待。
本也以为那大周新皇会信守承诺的下朝便往这边过来,但思涵却未料到,这等来等去,晌午过后,那大周新皇竟是还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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