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涵稍稍将目光从他侧脸挪开,极是幽远的望向了墙角之处,“待得你彻底攻至东陵皇城,彻底颠覆东陵王朝后,你便停手可好?那楼兰与大英之国,你皆莫要再冒犯,自行安稳的守好你的大周,过你的安稳日子,可好?”
她嗓音幽远之至,却也认真之至,待得嗓音一落,她便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极为难得的略微紧张的等他回话。
奈何片刻,蓝烨煜薄唇一启,从容吐露之词,却全然与她的话语之意背道而驰,“楼兰安义侯胆敢半道劫杀于你,胆敢损我一千精卫,虽那楼兰安义侯亡了,但楼兰之国,定当好生偿还。再论那大英,我此生之中,自始自终的最为重要的两个目的,便是大楚与大英,如今楚国已是拿下,大英,我自是志在必得。”
“那东陵呢?你既是志在大楚与大英,那你为何还要与东陵作对?”
他默了片刻,平缓而道:“其一,我母亲往年有意投靠东陵,只可惜,东陵没给她活路,逼得她只得继续在青州生存,最后竟为了温饱,葬生在青州河里;其二,东陵前几月攻了东陵,沦了东陵,甚至还杀了你父兄,间接逼死了你母后;其三,东方殇为人不仁,伤了你心,我当初在雪地里便与你说过,你千疮百孔捧不出完整的心来给我,那我便用东方殇的血,来修你那支离破碎的心,一直,修到它完好为止;其四,东陵早已野心泛滥,自诩强国之姿,便也有横扫列国之意,此番便是我不主动攻东陵,东陵自也会主动攻大周,如此,我不过是待得东方殇这东陵战神伤重得无法出兵之际,抓紧机会先下手为强罢了。不知这几个理由,思涵可满意?”
思涵神色微变,面上的复杂之色,起伏剧烈。
他这几个理由,她虽是相信,但谈不上满意不满意,甚至于,她内心终归也是矛盾的罢了,虽也有打压甚至灭得东陵的决心,但终归还是不愿鲜血长流,更也不愿见到蓝烨煜会因她颜思涵而受得半点伤害。
或许,她的确是感性的,感性得拖沓踟蹰,行事也做不到真正的临危不乱与雷厉风行,只因,心中有一方温软,无论如何,压之不得,却又去之不掉,磨人磨心。
心境一直在嘈杂不稳,一时之间,她未回话,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来回话。
待得沉默半晌,她才稍稍回神过来,随即终是强行按捺了心神,再度出声,“蓝烨煜……”
此番刚唤得他的名,后话还未及道出,正当这时,蓝烨煜突然叹息一声,低声而道:“过去之事,便让它们全数过去吧,思涵无需再上心了。再者,无论是对待楼兰东陵或是大英,我心里皆是有数,行事自也会步步为赢,有所分寸。你该是相信,我蓝烨煜当初在青州成为孤儿后,都有能耐自己活下来了,后面也还有能耐从一个边关守卒一跃而成东陵的摄政王,就凭这些,你便不必担忧我什么,我蓝烨煜行事,若无把握,自也不会去做。”
这话入耳,思涵眼角一挑,心底却并非安心。
他这话虽确有几分道理,但终还是未知重重,危险重重。这天下之中,本就无全然完美之人,蓝烨煜虽是精明,但许是也有失策之时。
而他一旦失策,这后果,自是不可估量,那不仅是多年的心血全数崩塌,更也是,性命溃散,真的,要掉命的。
思涵沉默片刻,面色复杂幽远,那一股股担忧之意,也再度在心头蔓延,起伏不止。
待得片刻,她才强行按捺心神,唇瓣一启,正要再度言话,未料嗓音未出,蓝烨煜环在她腰间的手越发一紧,随即,一道平缓疲倦的嗓音,在她耳畔缓缓响起,“思涵,我累了,可先借你的肩膀睡会儿?”
他嗓音绵长幽远,似也如全数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整个人安然平和,疲惫怅然。
思涵到嘴的话下意识的噎住了,纵是思绪翻转云涌,却终归不曾再言半字。
周遭气氛,也终于是全数沉了下来,无声无息,安然宁远。
此时此际,没有争端,没有仇恨,没有大计,也没有血色阴谋,有的,仅是一方平和,极为难得的平和,似如天地之中,唯她二人,相依相偎,相伴相随。
往昔之中,曾也一心装着自家幼帝与东陵,却终是不曾料到,原来与情投意合,互相生情的人在一起,竟也能,如此的充实与安心。
而这股充实与安心,显然,与往日和东方殇恩爱时并非一样。
又或许,经历了尘世浮荡,经历了命途陡变,也经历了同生共死,如此,才也因着这一切一切的经历与磨难,才让她真真切切的意识到何谓真爱。
就如,她能为了蓝烨煜肆意外出寻药,肆意亲自来这曲江之边阻止哲谦与大周对立,也如,他能不顾伤口未愈,不顾背负屠名,也要为她杀了楼兰安义侯,杀了东陵皇帝。
如此深情厚谊,层层而来,早已将她残缺的心越发的蚕食干净,只是,如蓝烨煜这种人,本就该是顶天立地,天地角逐,她又如何能忍心成为他心口的软肋,令他束手束脚?
就如,前几日,他为她杀了安义侯便是开始,而后,是他为了护她东陵兵卫而自损大周精卫,但,以后呢?以后的他,又会为了她做些什么?自损什么?是他的大计,还是他的性命?
越想,思绪便越发幽远。
也突然忆起,蓝烨煜往日便说,她与他是一路人,只可惜,她与他终不是一路人,她没有他的野心,也没有他那般角逐天下的使命,更没有他那等步步为赢精于算计的头脑,是以,她终归与他不是一路人的,倘若执意要强行走到一路,她颜思涵,注定会成为他的软肋,成为他的拖累。
而这点,也恰巧,是她最是不愿的。
至少,普天之下,所有人皆可对他不利,但她颜思涵却是不可,半丝半缕都不可,更也,不忍。
“蓝烨煜。”
思绪翻腾悠久,思涵终是再度出了声。
奈何这话一出,蓝烨煜那吹入她脖颈处的温热呼吸极是平缓,似是睡着。
她眉头几不可察一皱,怅惘一启,待得欲言又止一番后,终还是全数压下了话,不再多言。
周遭沉寂,清宁无声。
蓝烨煜似是着实累极,此番一睡,竟是直接睡到了黄昏之后才稍稍醒来。
此际,天色已是稍稍的暗沉了下来,这火台里的光线,也已然有些不明。
因着一直保持同一姿势不动,思涵身子已是僵硬发麻,待得蓝烨煜稍稍将下颚从她肩头挪开,她忍不住伸手揉肩揉背,待得身子骨终是稍稍平和,抬眸之间,则见蓝烨煜正静静的望着她,唇瓣微勾,神色幽远发直,似是盯得极为认真。
“你看什么?”
她眼角一挑,下意识的问出声来。
他苍白的面容终是增了几许血色,薄唇一启,平缓温润的道:“我在看你。看你,倾城之至,绝然清雅。。”
思涵心口蓦的抽了半许,瞳孔之中,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几许微诧。
这蓝烨煜何曾这般夸赞过她的容貌?只是这厮若如以前那般懒散调侃的言道,她自然也不会太过放于心上,只当他是在随口而言罢了,但偏偏这厮此际的态度着实认真,那双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极是温润情深,一时之间,倒让她猝不及防的怔住愕住,不知该如何回话。
她整个人都僵了片刻,待得回神后,才稳了稳情绪,故作淡定的道:“何时开始,你竟也会说这些好听的话了。”
“不知。只是此话,的确出自肺腑,句句为真,思涵可信?”
思涵默了片刻,缓道:“以前你若说这话,我自然不信,但如今你说这话,我……我则是信的。”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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